宣芋《窗外有晴天》
楔子
服务生伊恩推着餐车来到十三号包厢门前停下，他直挺身体，抬手轻轻地敲了两下。这个时候火车刚好进入隧道，车厢内立刻就暗下来。火车的轰隆声在隧道内引起共鸣，吵得人耳朵几乎无法承受。伊恩皱起眉头，抬起的手又收了回去。估计包厢里的人没有听到，他打算等列车通过隧道后再敲一次。
可就在这个时刻，包厢的门突然被打开了。伊恩愣了片刻，视线稍稍下移，对上一双明亮的眸子。
好漂亮的眼睛啊，在这黑暗的环境下，闪着幽幽的光芒。与明艳的金色或是清彻的海蓝色不同，这一双眼睛是浓郁的绿色，并不时地闪出几丝寒意。
“你有什么事？”
绿眸的主人嘴巴动了几下，发出的声音在吵闹的车厢里几不可闻。但是伊恩猜得出来他要说什么，便大声地回复道：“您的午餐送来了！”他喊得声音很大，房内的人应该能够听得到。
黑暗的空间内射入几道光线，车厢内的事物渐渐地清晰起来。那双眼睛的光芒也慢慢地消退下去，变成一抹忧郁的深绿。伊恩现在可以看清绿眸主人的相貌了，不由得惊讶无语。
这个孩子，比圣?桑德教堂壁画上的天使还要美丽！
“午餐吗？请推进来吧。”
伊恩终于听到了这个美丽天使的声音，清清亮亮的童音，分不出男女。但是他将车厢拉门敞开之后，伊恩看到他穿的是男孩子的衣服。拥有无双美貌的少年，或者是女扮男装也说不定。住在这种头等车厢的人都是有钱有势的贵族，而贵族可是出了名的行为古怪。他们不需为生计而发愁，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所以搞一大堆乱七八糟甚至是变态的事情出来也不稀奇。
将餐车推入车厢这么短暂的时间内，服务员伊恩已经把这个少年的身份猜了几十种。当中猜得最多的，是这个男孩可能是某个有钱的大人的禁孪，在旅行的途中把他带在身边，边玩边享受。
不过这些都是伊恩自己瞎猜的，当他抬头看清坐在窗口的人不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或是贵妇人，而是个苗条的少女之后，这些臆想便通通化成泡沫破灭了。
应该是一对到亲戚家做客的姐弟弟吧？可是那女孩穿的衣服又极为普通，不像是个贵族小姐呢。她的头一直望着窗外，伊恩就看不到她的脸，他很想知道她是不是长得比小男孩更加美丽。
“放在这里，你可以走了。”男孩的声音比刚才更冷，明明是很清亮的嗓音，可是听了就是叫人骨头发寒。他站得靠近窗口的女孩，和伊恩保持很远的距离，显得非常高傲。
“好的，请少爷小姐用餐吧，等会我再过来收餐车。”
“你不用再进来了，我们吃完了，会把餐车放在门口的。”
“那好，我退下了。”
伊恩鞠了一躬，退到包厢外，把厢门拉上。直到门完全关上，他还是没见到女孩回头，也没有看到她的脸。
他快步走回餐厅，见到餐车的主管乔，开口便问：“住在十三号包厢的是什么人？”
“什么？”乔看着伊恩，又想了几秒，才慢悠悠地回答：“那个啊…那是杰奎琳女士的客人。”
“是桑德学院的女校长？”
“对，就是她。”
“难怪啊，那么小的孩子可以住上头等包厢。”伊恩觉得自己猜对了，那对小孩应该是去投亲的。
“你有没有见到那个小男孩儿？”乔又问伊恩。
“见到了，我有一度以为他是小姑娘来着。”
“哈，你不觉得他长得很眼熟吗？”
“我觉得他像圣?桑德教堂里壁画上的天使。”
乔听后哈哈大笑起来，“你的眼光不错，他就是那个天使！”
“别逗了，那不可能。”
“是真的！他和天使有关系。他就是科林?罗伊的儿子，听说也叫科林。那家教堂在三十年前曾经请科林?罗伊当模特，以他的容貌绘出那个天使。”
“真的！”伊恩脑中立刻回想起男孩的样子，他真是美得叫人一见难忘，“那他爸爸当年也有那么漂亮了？”
乔毕竟年纪比伊恩大了很多，所以对过去发生过的事情更加清楚一些。他捻捻自己的胡子，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来。
“当然，科林?罗伊曾被誉为世上最美的天使，他的出色让所有男人嫉妒，让女人爱慕。不过那又怎样，人死了就什么都一样了。就算是天使科林，也会和普通人一样，在墓地下腐烂成泥…”
第一章神秘姐弟
服务生将门关上，科林转过身，眼中的冷寒化成柔柔的湖水，比上等的翡翠还要迷人。他看着坐在窗边的姐姐，等了一会，还是不见她回头。他轻轻地问：“姐姐，天上有什么东西那么好看？”
女孩子听到了，这才转回头，对着弟弟笑开，“天上有很多好看的东西呢，只不过我们现在看不到了。”
科林也走到窗边，抬头望向天空，除了灰灰的阴云，他什么也瞧不出。
“我觉得天空是世上最丑的东西，除了黑压压的云以外，什么都没有！”科林绿色的眼睛闪着锐利的光芒，每当他生气的时候，眼睛就会发熠熠发亮。
为什么姐姐宁可整天对着天空发呆，也不肯多看他一眼呢？他红润的嘴唇抿成一线，原本就很薄的唇瓣因为紧绷而开始退色，不久就淡得和白色的皮肤差不多了。即使表情变形，小男孩美丽的容貌也未有一丝损失。
他的姐姐见了，嘴角弯得更深，绽出两抹俏皮的酒窝。
“科林，我们吃饭吧。”
可是男孩一动不动，瞪大双眼，看着姐姐走到自己面前。
“科林，你刚刚不是说饿了吗。现在不想吃了？”姐姐还是温柔地笑着，不把他的小脾气放在眼里。她拿起盘子里的面包，撕下一小块，又蘸着小碟里的甜果酱吃了。“很好吃，是白面包呢！”她抓起圆面包，在弟弟眼前晃着，又说道：“你不要再闹别扭了，有好东西不吃就太浪费了。我们以后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情，也许这么精致的食物是最后一次吃到呢。”
“不可能。”男孩终于开口说话了，“他们都说桑德庄园里的狗都能每天吃到牛肉，我们去那里，还会连狗都不如吗？”他眼中的光比冰还要冷，看得姐姐一阵心痛。
女孩把弟弟揽入怀中，轻轻地安慰他说：“以后都会变好的，所以你要听话，只要乖乖的，那里的人就不会欺负我们了。”
“我不在乎…姐姐。”男孩的头枕在姐姐柔软的胸口上，嗅着女孩身上的味道，才能使他狂躁的心回恢平静。“别人对我好不好都无所谓，只要你别不理我就行。不要再看天空了，那里什么都没有…”他心里呼喊的却是：请你多看看我吧，我要你的眼睛放在我身上。
“天空很有趣啊，爸爸说天空上有美丽的云朵，还有金色的太阳，晚上还会有星星出现…”
“那是以前的传说！现在的天空只有黑云，我不相信云会变得美丽！”
“好吧，好吧，你说得对，天上什么都没有，你不要气了。”姐姐为了哄男孩，不再多说，她拉起弟弟的手，亲切地问他：“我们吃饭吧，只有你和我一起吃，才能吃得香啊。”
经她这么一说，小男孩才不再闹别扭，坐在姐姐的身边，两人一起把餐车上的东西吃光。真的好久没有吃到这么好的食物了，两个小孩吃得肚子发涨发疼，心里才觉得踏实。下一餐不知什么时候吃到，这种没有明天的日子，他们已经习惯了。但是现在，他们肚子里装下的东西，足够再撑上两天了！
火车在下午四点的时候到终点站，伊恩帮助一位贵族老妇人提行李上了马车之后，得到三枚银币的小费。他觉得满意，把钱放进口袋里，吹着口哨回到站台，正好看到十三号包厢的两位小客人走出来。
这一回，他终看清了男孩姐姐的样子。
老实话，有些失望。那个大一点的少女虽然长得也算清秀漂亮，但是没有男孩那种夺目的美貌。皮肤有些发黄，眼睛也不够明亮，穿得又普通，说不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当她转脸对男孩露出微笑的时候，那一张笑颜立刻给她增添了不少姿色。
“需要我帮忙吗？”伊恩上前，露出友好的笑容。
女孩看到他身上的制服，很客气地对他笑道：“谢谢，不用了。”
“我可以为你们带路，外面有人接你们吗？要我帮你们提箱子吗？”
其实两个小孩所带的只有一个小箱子，女孩一人就提得很轻松。伊恩只是好奇，想跟他们久一点，想多看那个男孩几眼。然而伊恩的热心无人领情，那男孩防备地躲到姐姐的身后，只露出半张脸看着伊恩。一双绿眸闪出锐利的光芒，盯着伊恩头皮发冷。
搞什么啊？他只是帮忙而已，干嘛像防盗一样地防他。
“先生，谢谢你的好意。”女孩又轻笑一下，伸手到身后，摸摸男孩安抚他的不安。她脸上的表情变得为难起来，很小声地说：“我们没有钱付你小费，所以…”
“我看起来很像是四处讨小费的人吗？”伊恩微笑，发觉那女孩的声音非常好听，叫人忍不住想和她聊上几句。
“不，你看起来很和善。可是我们要赶时间，还要找来接我们的人。”
“来吧，我带你们出去，我知道你们等的是谁。桑德学院的马车非常好认。”他说罢，示意女孩跟着他走，又补充一句：“绝对不要钱的！”
女孩柔柔地笑开，说了声谢谢，就牵着弟弟的手跟随着伊恩出去了。在火车站外面是一条很宽的马路，几辆马车在路边停着，行人来来往往，不时会有人相拥交谈。伊恩直接朝向最远的一辆四匹马的黑色敞篷马车走去。女孩带着弟弟有些迟疑，但也走了过去。
“你是桑德庄园的人？”伊恩抬头问车夫。
“是，你是？”
“我想这是你要等的人吧。”伊恩回身，指指后面的两个孩子。
车夫见到那男孩的第一眼就认出他来。那张脸，在这个地区无人不识。
“是罗伊少爷和罗伊小姐吗？”车夫低声问道，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只盯着科林看。小男孩又紧张地躲到了姐姐的身后。
“是，我们…”
“上来吧，我带你们回庄园。”
“谢谢。”女孩谢过，先把箱子放上马车。
伊恩想帮姐弟上车的，但是那男孩拒绝别人碰他，自己爬上去。他的姐姐比较亲切，又再次谢过伊恩，扶着他的手上了马车。
“路上小心！”伊恩摆摆手，告别这对神秘的姐弟，眼看着马车在远处消失，才又踱着步子回到车列上。
乔在餐车上悠闲地抽烟，从窗口处见到伊恩送罗伊家的孩子离开。等他再回来，乔抬眼对伊恩说：“你不要和他们走得太近，那对小孩很邪的。”
“姓罗伊的人有不邪的吗？”
“你知道就好。”乔说完，从桌面上拿起一份报纸，扔到伊恩身上，“好好看一下吧。这件事，也就只有你这种书呆子才不知道。”
伊恩一头雾水地坐下来，举起报纸，看到头版上登了那个姐姐的照片，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女孩叫安琪，在母亲过世之后和弟弟一起跟着舅舅生活。但那个舅舅是个流氓，在女孩长大之后，觊觎女孩的美貌，企图强奸她。警察在接到邻居的报经警后赶到现场时，那个丧心病狂的男人已经被杀死了。他的男性被整根切下，失血而亡。
这个案子最后的结论是女孩自卫错手杀死舅舅。
伊恩读后放下报纸，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看来，杰奎琳女士现在是这对姐弟的新监护人了，这样也好，那对可怜的小孩总算有了个安定的地方落脚了。
不过有一点他总是不能相信，那个女孩是个很柔和的孩子。把男人的东西割下剁成肉泥，这种事情她怎么会干得出来？
第二章古老庄园
马车在平坦的路面上前行，并不是很颠簸。两个小孩开始时是面对面坐在前后的位子上，科林面冲前，凝视自己姐姐。他发现那个马车夫不时地回头偷偷看自己，在被他盯住后又迅速地转回去。科林很讨厌别人看他，索性坐到姐姐的身边，这样就可以背对车夫，叫他只能看到他们的后脑。
“怎么了？”安琪不明地问。
“我想和你坐在一起。”
“好啊。”女孩笑，亲昵地搂起弟弟的肩膀，让他可以倚在她身上。
科林很高兴地窝在姐姐的身边，抬眼时，却发现她的眼神又飘到了别处，不看他。“又在看天空吗？”科林不悦地问，拉拉姐姐的衣服。
安琪这才回头看他，含笑说道：“这里的天空不一样呢，云是浅灰的，不那么黑。”
“还不是一样，只有乌云。”科林躺倒在姐姐的腿上，这样他就可以一直看着天上，瞧瞧那里究竟有什么那么吸引她。
可是看了半天，还是什么都没有。他本来也没有那么大的耐心，像姐姐那样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只为观察云层的变化。那些景像在他眼中毫无区别，只能叫他的心理更加的不安和烦闷。
“你要睡吗？”安琪再次低头时，科林的眼睛已经眯起来，显出疲惫。她抚上男孩的额头，帮他轻轻地揉着。这个动作可以让弟弟放松，当她的手放在他的眼睛上时，他就会乖乖地闭上，然后安静地睡上一小会儿。
每次都要等到科林睡下，安琪的神经才会真正地放松一下。她吐出微弱的叹息，细细地观看科林绝美的容颜。他睡着的时候才像个男孩，展现出可爱乖巧的一面。如此精致的面容，到底是上天的恩赐，还是上天的惩罚，安琪也说不清。
她对科林的眼睛着迷，喜欢看他微笑时，眼中闪出翡翠色的光辉。可是当他心怀仇恨时，那眸中射出的冰绿光芒又令她惊慌无措。怎么样才能使科林的心平静下来？安琪对此一筹莫展。所以在她烦恼时，就会望向天空，只要见到天空，她才能得到心安。
马车驶到一道高大的铁门前停下，有看门的人过来，将铁门拉开。安琪透过铁栅的缝隙向里望，但是天空已经变得全黑，光线极暗，她什么都看不到。科林听到声响，睁开眼睛，幽绿的眸光在黑暗中像两束冰火。
“看样子，我们到了呢。”安琪含笑对他说，低头看着腿上的弟弟，用手指为他梳理柔软的黑发。科林很享受，翻个身把头埋在姐姐的怀里。姐姐的胸部不时地蹭到男孩的脸，使他的心也变得活跃起来。
以为很快就会看到住宅，但马车又走了很久，才真正地停下。安琪抬头看到黑暗中巨大的房屋轮廓，轻轻摸摸弟弟的脸。
“科林，起来吧。我们到了。”
他们携手走到门前，马车夫只是代他们叫了门，里面有人开门请姐弟两个进去，车夫就转身走了。安琪转头，冲车夫喊了声谢谢，他有点意外，对安琪欠欠身，一个人赶着马车离去。
走进豪宅的内部，便是与室外完全不同的景象。有个女仆引着姐弟进入，安琪惊讶地看到整个大厅内都点满了蜡烛。就算是外面的白天里，也不曾有过这般明亮的光线。
“这里，比白天还要亮！”安琪轻叹，引得带路的女仆回看她。
女仆有些得意地说道：“这里平时都是这样，白天也会点灯。杰奎琳小姐喜欢明亮的环境，别的地方可点不起这么多的蜡烛！”
“那可不是，蜡烛很贵…”安琪露出卑微的笑容。未来的日子里，她要和弟弟一起寄居在这里，所以要谦卑地讨好这里的人。即使是佣人，也不能得罪。
女仆上下打量过安琪姐弟的衣装，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径直在宽敞得像迷宫的房子里行进，毫无缓下步伐等等俩姐弟的意思。她并没有带着两个孩子直接从大厅里的楼梯上楼，而是在一楼绕了几个弯后，从一个相对窄小的楼梯上去的。她这么做，一是怕姐弟俩弄脏前厅的地毯，二来还有炫耀的意味，想叫两个乡巴佬瞧一瞧什么才是真正的贵族的府宅。
小楼梯不如前厅那里明亮，木质的地板有点老旧，走在上面嘎嘎作响。科林看着烛光照耀下，楼梯木栏投下不断晃动的阴影，不自觉地握紧姐姐的手。比起天上的乌云，他更讨厌黑暗。
安琪回头看他一眼，眼中闪着柔软的光，并握紧科林的手使他安心。这里很安全，这里的人都生活得很舒适，没有人会有闲心来捉弄他们的。
安琪拉着科林跟上女仆的脚步，轻轻地开口问：“我、我叫安琪…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交朋友的第一步就要先晓得对方的姓名，安琪问的时候也透出一丝紧张。
女仆终于停下，回头又看看安琪，嘴唇微微一撇，平淡地说道：“我叫薇尔，你以后就叫我薇尔好了，安琪小姐。”
“我不是小姐…”
“我们到了。”薇尔不等安琪反驳，停在一道门前。她侧脸斜睇安琪，说道：“管家在等着你们，由她来安排你们。”说罢，薇尔敲击两下木门，等到里面回应一声“进来”，她便弓身，旋开门把手，示意安琪进去。
安琪只得暂时放弃和薇尔攀谈，领着弟弟走进屋内。薇尔站在门外，打算等他们进去了就回去休息。姐姐走入之后，男孩在薇尔面前稍稍停顿，看了她一眼。之前科林一直躲在安琪的身后，直到此刻，薇才真正注意到男孩的长样，不自得倒吸一口气。
科林对这种情况见多了，也露出和薇尔刚才差不多的得意微笑，走进屋内，关上门。没见过漂亮的人吗？吓成这样！
管家坐在屋内的一张写字台前，这里只有一盏灯，所以房间不若外面灯火辉煌。她见到安琪后，平静地问道：“罗伊小姐？”
“是、我是。”
“欢迎你的到来，还有科林少爷…”
身后的科林也走上前，站到安琪的身边。他听到管家叫他少爷之后，眉毛一皱，表情很不满。
“你不用这样讽刺我和姐姐，我们知道自己的身份。”
管家没料到科林会如此地乖张，深深地望他一眼，表情无变化，但是镜片后的眼神却闪了几回。显然，小科林和她预想的不一样。
“我无意冒犯，但你们在这里确实是应该被叫作少爷和小姐。”
科林的绿眼睛随着那烛光一闪一闪，听到这种上等人的称呼，让他觉得恶心。好像是自己也跟着一起被染上金钱的颜色，变得卑鄙起来。安琪悄悄地拉起他的手，渐渐握紧。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便把科林安抚下来。
“夫人…我们不是贵族，所以配不上那种称呼。我只是想，如果能在这里谋得一份差事，那就感激不尽了。”
管家咧嘴笑开，低哑的声音说道：“你们的父亲是世人皆知的大人物，你们生下来就有贵族的血统，这一点无庸置疑。所以我们这样叫你们并没有错，也没有讥讽的意思。至于工作？罗伊小姐，如果我真的指使你干活了，那杰奎琳小姐也是不会答应的。”
“可是我们不能平白受人恩惠…”
“这不是恩惠，是杰奎琳小姐希望帮助你们。她以前和你们的父亲科林?罗伊有很深的私交，这个以后再提。”中年的管家似乎觉得自己闲话说得太多，又停止的关于上一代人的话题。她摘下眼镜，放到镜盒里，然后离开桌台，走近姐弟二人。“我想你们走赶了几天的路，一定累坏了吧？我马上带你们去用餐，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夫人，我们不是很饿，火车上的饭已经很好了，我们都吃得很饱。”安琪微弱地说道，隐去了真实的原因。他们从来都没有吃晚餐的习惯，一天能吃上一顿饭就很好了。
“你们可以叫我汉娜，其实我还没有结婚…”
“对不起，汉娜小姐。”
“不要再叫小姐了，这所房子里，你才是真正的小姐。”汉娜对安琪淡淡地笑，身体挺得很直，一看便是受过良好的训练，做事非常干练的人。“如果不想现在用餐的话，我可以带你们去房间里休息，或者是先去洗个舒服的热水澡？”
“真的可以吗？”安琪的眼睛瞪得好大，瞳仁中闪出深色的光芒。女孩都不能抗拒洗澡的诱惑，保况她一路奔波，挂满了灰尘。
“可以，马上就准备好。”
汉娜出去安排，留两个小孩坐在屋内的沙发上等待。安琪兴奋地对科林说：“还是会有好事发生的，不是么？”
她笑的时候，眼睛变得清彻，透出美丽的紫色，在幽暗的光线中闪烁。科林被那颜色吸引，陷进安琪的眸光中无法自拨，所以并不在意她说了什么。直到安琪握起他的手，在他的手背上亲了一下，他才逐渐回神，听见姐姐的声音。
“这里的人看起来很和气，他们会好好待你的，所以不用再担心了，科林。”安琪揽过弟弟的身体，将他搂进自己温柔的怀里，她又亲了亲他的脸颊，在他耳边说道：“洗个干净的热水澡，然后好好地睡一觉，把过去的一切都忘掉，好吗？”
“好…”科林安静地回答，清亮的声音柔柔荡荡，也只有对姐姐讲话时，才会变得这么好听。
有人进来为他们带路，科林又立刻变回冷冰冰的样子。他们被带往不同的房间，安琪有些不放心，但还是把科林交给了管家。她自己则跟着刚才的薇尔进了浴室。
“需要我帮您擦背吗？”这一次薇尔用了敬语，但表情还是显得很高傲。
“不、不用了”安琪渴望地看了灌满热水的浴缸，又不好意思在薇尔面前脱掉衣服。她里的内衣是破的，她不想叫薇尔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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