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念奴娇
作者：沉默也醉
一、提亲
宛茹坐在春日午后的院子里纺线，一手熟练地往纺车里送麻线，一手熟练地摇动拈杆,线就一圈一圈地绕在纺锤上.屋子里娘和村子里的张大娘在说家常，一声高一声低，随着暖风，传到宛茹的耳朵里。
“……他家兄妹两人，父亲是个落第的秀才，曾经在学堂教授过学生……”
“父母为人怎样，脾气如何？”
“方圆十里之内，名声好的很。放心吧，乡里乡亲的，我骗了你，以后见了面还怎么做人？这不是觉得门当户对么。”
“那孩子如何？”
“老实，本分，是个难得的有孝心的孩子。”
“这是孩子的终身大事，我还是和孩子她爹再商议一下吧。”
“那行，明天我来，你给我个准信，成不？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有劳张大娘费心了，慢走。”
宛茹想：这怕是要给姐姐宛月做媒吧。
过了今年春天，宛月就十七了。村里像她这么大的姑娘，多数都绿叶成荫，嫁人生子了。[阅读文字版，]可是爹爹读过几年私塾，颇识文断字，只是际遇难测，一生潦倒，只在家中侍奉这几亩薄地，让一家四口勉强裹腹。来说亲的不少，但是低不成高不就，蹉跎至今。姐姐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急的。十七岁，豆蔻年华，像这春天里绽放的桃花，鲜研美丽。可花终归是要落的，那光亮，只因为短暂所以才更珍贵，若是芳华珠结，怕是要低价而沽了。
听张大娘话里的意思，这一家是崔姓人家，离村子十多里地。这男子叫崔琦，今年二十。其余的，就不得而知了。
不知道爹爹是否会同意这门亲事。可是，要怎样才知道是不是真的匹配呢？他不曾见过姐姐，姐姐也不曾见过他。也不曾共过事，怎么知道他的为人是否忠厚本分？
要是爹应了亲事，那姐姐就要离开家了，以后呢，是不是就轮到了自己？毕竟自己也十五了。可是，自己会想要什么样的人来托付终身呢……
“宛茹！”正胡思乱想之际，宛月从门口进来了，穿着一身浅蓝色衫子，一条油黑大辫从肩头垂在前胸，净白面孔，一双乌溜溜地大眼睛，含着笑意，托着一幅布样子，笑着问：“发什么呆呢？小妮子脸红红的，莫不是伤春了？”
“去，又拿我取笑。倒是你自己，考虑终身大事是真。”宛茹白了宛月一眼，慌忙纺线。宛月挨着宛茹坐下，悄声问：“娘刚才非要把我支出去隔壁取什么鞋样子，又不用在一时，有什么事要瞒着我？”
宛茹刚要说话，只听娘在屋里问：“宛月回来了？把鞋样子拿给我。”宛月一吐舌头，悄悄说：“晚上告诉我。”看宛茹点头，嘴里应着“来了”进了屋。
晚上，宛茹爹从地里回来，脱下脏污的外衣，随手扔在盆里，匆匆地洗手吃饭。宛茹娘和宛摆好小小的八仙桌，放上四双碗筷，端着一锅热面汤上来。
娘问：“累了吧。要不，请些人帮忙把地种上吧。”
爹摇头：“不用。”
“前些日子下的雨薄，再不快些种，地要干了……”娘一急，声调就高了。
爹没说话。
宛茹说：“要不明儿我不纺线了，帮着爹下地种田吧。”
一听这话，娘眼圈红了，叹了一口气道：“如果家里是两个男孩就好了，偏偏……唉。”爹听了皱起了眉头：“女孩子怎么了，我陆家两个女儿，才貌双全，不输什么。”
宛月扑地一笑：“爹又开始卖瓜了。”
娘也忍不住，笑了，继而叹了口气，正色道：“今儿张大娘来过了，还是上次那件事，她爹，你说怎么样？”
宛月紧张地看了宛茹一眼，宛茹也不禁瞪大眼想听爹说什么。
“宛月年龄着实不小了，这几年高不成低不就，不知耽误了多少？”娘补了一句。
“我陆家的女儿不愁嫁。”
“那你到底要挑到什么时候？要挑个什么样的人才？”
爹看了一眼宛月，宛月不敢说话，脸低下去，红了。宛茹道：“最主要是人品好，那样姐姐就终身有靠了。”
“宛月，你呢？”
“我，我听爹的。”
“这崔家据说家底不错，总不至于饥馑，而且年貌和宛月相当，我看不错。”
“我再想想。”陆老爹一推碗，起身出了门。
二、出嫁
陆老爹还是应了亲事。
崔家就下了定，送了彩礼。只等过了夏天就把宛月娶过门。
隔着门，宛茹姐妹俩看过这崔琦，个子不高，瘦小单薄，二十岁的人却像个没长开化的娃娃。人长得平淡无奇，倒是一双眉毛，浓重而有神。性格有点内向，不怎么爱说话，但吃饭时总是一口爹娘，为陆老爹夫妇俩夹菜盛饭，极尽诚挚和恭敬。
宛茹想：这崔琦人品绝对过得了关了，脾气又温和，只是，这长相外貌和姐姐站在一起，失色许多。
宛月倒也不以为意，安心地为自己出嫁做准备，颇有点听天由命的意思。
陆老爹叹息的时间多了，常常和陆大娘私下说：“不行咱把家里的牛卖了，把彩礼退了吧。这崔琦实在配不上咱月儿啊。”
家里越渐捉襟见肘，这彩礼钱早就花进去了，而那牛是为这陆家卖命多年的功臣，要能卖早卖了。
陆大娘说：“这孩子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蹉跎着，宛月出嫁的日子到了。
一早家里就开始准备，大门、二门分别贴了大红喜字，点起了高挂的灯笼，陆老爹也早把鞭炮拿到了院外大门边，着专人看好了，只等迎新队伍一到就开始点鞭。陆大娘着邻居的大娘和嫂子们摆放好借来的桌椅板凳，茶碗汤匙，忙着做饭、洗菜、布置。太阳刚升起没多时，崔家迎亲队伍就到了。崔琦穿了大红礼服，精神抖擞，看上去倒也神气。雇了一顶小轿，吹吹打打的就进了村。院子里乱着，一边忙着让迎亲的队伍进了院子，准备茶水和水果、糕点，让众人坐下开饭，这边厢宛茹忙着帮宛月穿上宛月亲手缝制的大红衣服，盘了头，头上戴上一只金钗，蒙了盖头。只听外边一会儿有人喊：“烟呢？”一会那个叫：“热水在哪？”乱成了一锅粥。
陆老爹和陆大娘脚不沾地，找东找西。宛茹只躲在宛月的房里和姐姐说着话。
虽是小门小户，但嫁娶是终身大事，全村的大人都跑来帮忙，小孩子都来看新郎新娘，把陆家小院围得严严实实，一时间大人的说话议论声，鞭炮声、小孩子蹦跳着追逐打闹声，在这小院的上空回响。
门外开始有喜婆喊“请新娘上轿”。宛月站起来，拉着宛茹的手对宛茹说：“妹妹，我走以后，你多照顾爹娘。”
宛茹重重点头，说：“嗯，我知道。你在那边要好好保重，有什么事多传个消息，好让家里放心。”
说时扶着宛月起来，一同走到院子外。崔琦走过来，宛茹见了礼，叫了声“崔大哥。”忽然脸涨了个通红。今天是大婚，应当改口叫“姐夫”的。忙改口叫：“姐夫，姐姐就交给你了，你多担待照应。”
崔琦十分地紧张，也没在意，道：“你放心，我会好好地对待宛月的。家里爹娘如果有什么事，有什么为难的地方你只管来叫我。”
宛茹点头，心想：这爹娘早已叫得顺了，想必他日后对爹娘定是不错的。
爹娘跟在队伍后面，看着宛月上了轿，宛茹放了手，空落落的不知道怎样闲置这两只手，一回头，忽然看见爹悄悄地用袖子拭了泪，娘被风吹起的头发里居然有了一丝斑白，忍了多时的眼泪，也唰地落了下来。队伍鱼贯而出，上了村外大路，一路喜洋洋，终于杳杳。
三天后新夫妇回门。
崔琦穿了一身青色短袍，拎了酒和糕点，扶着宛月下了马。宛月穿了一身粉色长裙，梳了髻，乌黑的头上仍是只插了一只金钗，脸色红润，带着新嫁娘的娇羞，进了院子。陆老爹和陆大娘闻声出来迎接，把他们小夫妇俩让进来，宛茹迫不及待地拽着宛月就进了自己的房间，问她：“怎么样，还好吗？你婆婆对你好不好，还有你小姑呢？”
宛月低了头，说：“还好。婆婆是挺精明的，小姑也还小，有点娇纵任性。但崔琦对我挺好。”
宛茹点头，说：“那就好。”一颗心放下来。
三、作媒
宛月忽然拉起宛茹的手说：“宛茹，你可有了心上人吗？”
宛茹一愣，说：“什么？”
宛月挤了挤眼睛说：“崔琦有个表弟叫林?，上次迎亲的时候来看见你，十分中意，托了我问问你可有意？本来是要请媒人直接问爹娘的，我说我先问问你的意思。”
宛茹苦笑：“姐，我不想嫁。”
宛月呆了呆，道：“为什么？你年纪也不小了。”
宛茹从床上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窗前那一束粉色若蝶的郁金香，忽然笑道：“姐，你看那郁金香，和你今天的衣服颜色一致，是不是你也和它一样想传达花语：热爱和幸福。”
宛月也站起来，和宛茹并肩站着，见今天宛茹穿了一身天蓝色裙子，笑道：“一向是我喜欢热烈的颜色，你喜欢清雅淡泊的颜色。和粉色郁金香的花语只是巧合吧，幸福与否，谁能预料得到呢。”
“有个好的开始，就一定会有一个好的结局。”
“什么时候能看到结局？花落？还是结籽？”
“呵。是啊。人生短暂，而青春更是短之又短，我真舍不得把这华年过早地丢进婚姻中。”
宛月把手放在宛茹肩头，叹口气：“我从来没懂过你，虽然我是姐姐。好吧，我回绝他就是了，就说你年纪还小，爹娘舍不得。”
宛茹把纺好了的线从纺锤上取下来，放到竹笸箩里，起身要进屋，忽然听到门外有人敲门：“陆大娘在吗？”
宛茹忙放下笸箩，去开门，认得是后街的李叔，忙道：“李叔，我娘不在，你有什么事？”
“快去找你娘，你爹在地里晕倒了。”
啊。宛茹轻叫了一声，问：“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突然晕倒？我爹一向身体很好啊。”
“快找人先抬回来，去找郎中吧。”
“李叔，我们娘俩个女人家，怎么抬得动我爹。还请您好心帮忙，托人把我爹送家来。”宛茹哽咽，虽然心乱如麻，但好歹当前之事是先看到爹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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