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作长风褪征尘，为我亲族洗倦容。——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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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1.穿云裂石

　　直到很久以后，当事人仍觉得那天发生的一切恍如一梦：明明天是蓝的云是白的温度不高不低空气不燥不腻四海无事天下太平，左看右看都不该是发生意外的日子，所以当白鹤扑啦啦地掠过他头顶飞进玉虚宫时某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清修生活即将完结，甚至还被接下来诡异的对话吸引一步步往那火坑里迈。
　　不过话又说回来，当一向是泰山崩于前色不变以致看上去有些老年痴呆的某花生老头一听白鹤喊出“元始天尊大人，玉山……”便用整个昆仑山都能听见的音量惊惶地咆哮着“我不在啊啊啊——！”，又有几个人能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呢。

　　——只是，“玉山”这地方怎么就那么耳熟？

　　还没摸到玉虚宫门口，一个巨大的黑影便从耳边呼啸而过直撞进大厅，看形状该是黄巾力士，可那硕大的“元光”二字是怎么回事？昆仑山上有这号人么？
　　“看来老爷精神很好啊，娘娘知道了一定会高兴的。”清亮的嗓音里夹了掩饰不住的笑意。老头子紧绷的神经在看清从黄巾力士里跳出的人后明显放松了不少：“就你一个人来啊……咳，元光她有什么话要你带？”
　　之后的对话他没能听进去。来人那清亮的声音像是春日里绵密的雨幕，轻轻巧巧地绕过心头，蛊惑着无数深埋于泥土之下的记忆蠢蠢欲动，仔细辨认时却又无迹可循。
　　翻飞的朱砂裙裾，菖蒲的剑，榴花的火。
　　玉色的晨雾，清泉，牧歌。

　　他突然之间恐惧莫名，转身想躲，却来不及了。
　　已然交谈完毕的两人缓步出宫，花生老头不悦地低斥响在脑后：“李靖，你鬼鬼祟祟地搞什么！”
　　“啊啊～我只是路过，路……”打着哈哈回头的他在看到立于元始天尊身侧的红衣少女的瞬间僵在原地，如遇雷击。
　　记忆纷至沓来，在脑海中汹涌不止。
　　谁家少女朱裙曳地，谁折了菖蒲演一套度厄真人传授的剑法，又是谁在月下指着如火柘榴说“他们都在看着”？
　　她的青丝在玉色晨雾里微微湿润，他在清泉边说“等我回来”，她含笑不语捋下一枚柳叶吹出牧歌。

　　“这个怪大叔是谁啊？”被李靖那一瞬不瞬的目光盯得一阵恶寒的红衣少女悄声问元始天尊。老头子在心中大骂这个不成气的徒孙丢尽了昆仑的脸，干笑道：“度厄门下的李靖——不用在意，他脑子不大正常。”
　　怪大叔？李靖倏然回魂，面前少女的容颜与记忆中几无二致，但，毕竟不是那人——二十年了，她纵是能青春不老，也断没有越活越年轻的道理罢——况且这般飞扬的神采，并不似记忆里的温婉与脉脉。
　　正打算松一口气，目光却又触到了少女腕间的玉镯，刹那间，天地倒转。
　　莹润的翠色，白絮蜿蜒，一枚枫状红斑点缀其间——李家的祖传之物，那年他亲手为她戴上。
　　“云裳？！”
　　“果然是你……”红衣少女微微眯起双眼，某种无法言说的神色一闪而过，“不过我必须指出你认错人了，我叫云容。”
　　她微勾唇梢，轻轻吐出两个让李靖瞬间石化的字：“——老爹。”

　　“简单的说，就是一个恶俗的始乱终弃的故事。”后来某人在向自己的弟弟们作自我介绍时如此精练地概括了自己的由来。


PART 2.覆雨翻云

　　那天后来还发生了什么李靖已不复记得，大概就是云容乘黄巾力士离去和花生老头满腹狐疑地问了他不少问题却被回以心不在焉的哼唧。当他晕晕乎乎地晃回自己在昆仑山附近的暂住之处时，意外地发现夫人殷氏身后站着本该已经回到玉山的云容，脑中顿时当的一声一片空白。
　　本来么，接下来应该是身为夫人的殷氏含泪痛斥丈夫“你怎么可以对我隐瞒自己的曾经啊啊没想到你是一个薄情寡幸之人你太令我失望了”并配以与云容彼此掐架诸如此类的言情剧常见桥段，李靖自己也已做好了承受暴风雨的准备满脸写着视死如归。然而事实证明肥皂剧绝对是对生活的扭曲，现实中的殷氏只是红着眼圈打了李靖一掌说“这是替云裳打的”，然后宣布从今天起云容就是她亲女儿。
　　混乱啊……李靖持续大脑空白。
　　很久以后他才了解到这一切都是云容的杰作。那天貌似纯良的少女毫不费力地找到了他的窝，一脸无辜地问独自在家的殷氏是否认识自己的父亲李靖，又“突然发现”对方腕上玉镯与自己的明显是一对，于是——呜呼唉哉，晴天霹雳，在着实肥皂了一番后云容微笑着、并且闪着泪光作受伤小白兔状道：“夫人……云容今天见到您，已经明白了父亲为什么会选择您，本不该再有更多的奢望……只是，可以让云容叫您一声‘妈妈’以弥补从未见过母亲的遗憾么？也请您代替我母亲好好的幸福下去……”单纯明朗的主妇还能有什么话说？所谓道行，高下立判。——当然这是后话了。

　　“云裳她到底是怎么死的……”饭桌上李靖惴惴地问。云容神色古井不波：“你可以认为是难产。”然后迅速转移了话题。李靖不好再问，也只得东拉西扯：“那，云容是在玉山修行的道姑吧？这次下山有什么任务么？”
　　“任务就是找我的亲亲老爹啊。”云容笑得令他毛骨悚然，老老实实地低头扒饭。——公平地说，云容的烹饪水准之高的确是他平生罕见。
　　“那太好了，我一直都想要一个女儿呢，云容就住下来别再走了。”殷氏倒是很开心，“而且云容真的很能干啊，又比弟弟们贴心——说起来，好久都没有见到儿子们了呐。”
　　见她情绪有些低落，云容夹了一筷子木耳递过去：“那就多吃点这个泄愤好了。”见殷氏不解，补充道：“就是‘木头儿子’嘛，呵呵。”
　　受她的感染，殷氏也微微一笑。李靖在一旁却只觉冷风刮过。

　　……就这样平静的过了几日，直到某天连绵的爆炸声响在身边。
　　本来李靖按云容的提议难得地休假一天与家人其乐融融地在溪边享受野餐，突然间云容撇下手中的珍珠丸子揽了殷氏的腰掠身疾退。李靖的惊疑还没持续到一秒钟就听到一声巨响，身旁立刻出现了一个大坑。
　　云容站在空地上，冷了脸看着罪魁祸首的三人：两个在地上乱窜着，躲避天上那人一轮轮密集的攻击。刚取出一枚竹管开始聚集精神，耳边却传来殷氏惊喜的呼声：“哪吒？！”
　　空中那人似乎怔了怔，缓缓落到她们身边。云容颇有些意外地看着红发少年木然的脸，艰难地在印象中把他与殷氏所说的“可爱的小孩子”划上等号，算是接纳了这个弟弟。
　　“啊？是母亲？——父亲也在？”原本在地上乱窜的两人得了空，也两三步跨了过来。“呀，金吒跟木吒也在啊！”殷氏的笑容越发灿烂。
　　微笑从心底爬出，云容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突然觉得时间凝成了水墨的山川。峰也好，壑也罢，都被这些温暖的笑容点化，蒸腾出淡雅的墨香。“既然人都到齐了，就一起回家吃午饭好了。”顺便不动声色地把还在发呆的老爹推到人群里。
　　殷氏用力地点头：“没错没错！还有，妈妈来给你们介绍这位姐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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