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凤城，你看，那不是你那未过门的媳妇？”
　　顺着梁宝的马鞭子看过去，沈韵晴正站在芳华戏院的门口等人，难得的一身玉石青的中式旗袍，修肩掐腰，只是袖子顺着肩臂流畅下来，就在手腕上方三寸的地方翻了窄窄的一道花边，露出纤细雪白的手腕来，带着个玻璃翠的镯子。
　　于凤城看了一眼，转开脸，“瞎，看什么看，走！”
　　梁宝又看了两眼，“你说她等得谁？你们可是就要成亲了。”
　　于凤城帽子压到鼻梁上，“我管她等谁？”眼睛在帽子下面却还是瞄过去了，怕不是等那个徐文浩吧，眼见着这亲事不办不成，他还真不愿意就带绿帽子。
　　还好，沈韵晴等的是个女学生打扮的丫头，挽着那姑娘的手亲亲热热地走了，波浪一样的长发挽了一半垂在一边耳后，一直垂到细细的腰间，龙城里大家的小姐谁也不似她那样将衣裳做得这样合身的。看她这个样子，怕是又在给那个“风云茶馆”“拉客”呢。马鞭子在靴子上敲了一下，闷头走了，老爷子的意思，婚事就是年前，不过是半年的光景了。
　　马队启动，掀起一地的沙尘，沈韵晴回过头来，只看见灰蒙蒙的街道上一团黄色的烟尘，其中几个灰色的背影绝尘而去，旁边的宁诗心挥手扇了扇那烟尘，“肯定是于家四少，除了他，没旁人这样的。”
　　沈韵晴抬头看天，细长的眉皱了起来，“上帝啊，谁相信呢，我居然要嫁给这样一个人。”

　　指腹为婚

　　于凤城他老子于北奎是西北军督帅孟青云手下的一个军长，管着龙城这一片地方，他原本就是本地的一个土匪，所以这里没人叫他军衔，都称他于九爷。
　　他排行老九，出身贫寒，家里兄弟九个，就活了他一个成了这龙城的天皇老子，因此格外讲究多子多福，姨太太娶了十好几个，却也不见得子孙昌盛。于凤城其实也排行老九，只是前面几个哥哥不是早夭，就是战死，活下来的儿子中，他排行老四。旁的人九爷九爷的叫，怕和他老子弄混，索性就称他于四。于北奎老年得此子，军务又繁忙，未免失于管教，小小年纪就成了龙城一害，这城里的痞子流氓，三教九流，他没有不熟的，正经的事情却是到哪里坏哪里的事，没一件能让他老子看上眼的。
　　于是于凤城的娘就想赶紧给他找个好媳妇管一管，于北奎不答应，说是小时候定的亲不能不认，沈家老爷子还在，说不得哪天沈家的孙小姐就回来了。于是旁人家的儿子他这个年纪已经当爹了，他还满街追狗踏猫的混着呢。
　　沈韵晴的父亲乃是家中的叛逆，早年留学法国，后来又去了英国，最后在京城的大学里执教，从来教育女儿，都是新思想新生活的态度。沈韵晴的母亲虽然出身江南书香门第，生前却也不曾拿那些旧式规矩约束女儿，沈韵晴在京里读的大学，如果不是父亲突然去世，她会继续像阳光一样简单而快乐的生活下去。
　　可是父亲陡然去世，她才发现一个人他乡生活是那样的艰难孤寂，父亲重病之时给老家的爷爷写信，将她托付回去，她便变卖了所有的家产，带着父亲的骨灰从京城回到了西北老家的小城。
　　这个城市灰暗，沙尘大，没有书店，没有电影院，没有音乐，没有电灯都可以忍受，唯一将沈韵晴彻底打倒的是，她一回到龙城，爷爷就逼着她嫁给当地驻军司令的小儿子当老婆。“晴儿啊，人家于九爷的儿子可是等了你快十年了啊。”
　　十年，十年前她十三，那个于凤城也不过十七，太可怕，太夸张了吧。
　　奶奶不以为然地拭泪，“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哪里有你这样大的姑娘不嫁人的，赶紧把婚事办了吧。”
　　她不从，两个老人一同要死给她看，她策划离开龙城，别处谋生去，两个叔叔一同拦住，“侄女啊，你若是不回来也就罢了，回来了可不能就这样走，于九爷是什么人？你这样走了，我们全家都不要活命了。”
　　于北奎虽然现在是军长，是驻军司令，可是二十年前可是名震西北的大土匪，她为什么会和他儿子扯上关系？就是二十三年前，爷爷带着全家从京城避祸回乡的时候遇到溃兵抢劫，于北奎救了爷爷和全家性命，他虽然是土匪，但是敬重读书人，爷爷当年是头榜第四名进士及第，龙城的骄傲，于北奎救了爷爷，倒似他与有荣焉的样子。
　　于是就决定了他们的命运，爷爷指着母亲肚子里的她与于北奎说，这个孩子生下来，男的与你家小少爷结为兄弟，女的就当我沈家报今日之恩，嫁与你家做媳妇。
　　沈韵晴觉得，于凤城在京里读过军校，该算是个新式文明人，怎么会忍受这样的包办婚姻，因此特意写了一封信，约他出来面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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