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1）


　　
　　云儿总是迈着飘泊的脚步
　　似乎只有流浪才能走到高处
　　大树总是故土难离
　　似乎只有依恋才能挺直身躯
　　
　　你若敢于冲向时代的潮头
　　就要选择大海作为归宿
　　你若立志为家乡添姿增秀
　　就要深深植根在大地的沃土
　　
　　只要投入
　　处处都可以拓展开一条辉煌的道路
　　——题记
　　
　　第一章（1）
　　
　　我们在酒吧里一张靠窗的桌前相对坐着，森用左手一次次的举杯，喝完了一杯又一杯的啤酒。
　　我们的身上都微微的有了些醉意，也感觉到一阵一阵的热意，似乎一杯热水要冒出热气来一样，好在窗外的微风吹进来，让我们的身上也感受到了一阵一阵的凉爽。
　　森和我是小学、初中和高中时的同学，又是一个村的，在家时我们也经常到彼此家里去串门，而现在我们却是身在这千里之外的深圳，森已经有差不多五年没回过家了。
　　记得那是二零零零年，我和森一同离开了家乡父老，乘上了南下的列车，我们认清了无情的现实，也带着未来的梦想，就这样挤入了南方都市拥挤不堪的人流。
　　后来，我们一同在深圳流浪了一段日子，从布吉辗转到宝安，直到身上的钱快花光了，我们不得已才含泪进了一家名叫嘉利五金加工厂的厂子，不久我们都在厂里成为了一名冲床操作工。
　　那时大哥陆华山已来深圳好几年了，他说他虽然没有干出点儿名堂，但帮忙我在深圳找个工作扎下个根儿是不成问题的。
　　然而我说，大哥你好好干你的，别管我了，我现在心里只有一个自己的想法，就是想要过过漂泊的日子。
　　至今我还清晰的记得，森快到七十岁的唯一的老母亲伫立在村后山坡上的影子，她是那样苍老和孤独，她一直望着我和森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那时森的脸上淌满了泪水，他不时回头留恋的望着熟悉的村庄和他孤寡的母亲。
　　森在读初中时就失去了父亲，后来母子俩儿相依为命，是母亲担起了生活的全部重担儿，好不容易才供养森读完了高中。
　　我说：“森，这次你无论如何跟我一起回去吧！你母亲确实很惦念你哩，前年我回家，她总是跟着我问这问那，我有时就禁不住想流泪，你不知道她待我有多好，让我觉得她简直是把我当成了你，当成了她的儿子……”
　　森坐在我的面前，听着我的话，已是泣不成声。
　　“你母亲很是责怪你呢，她说她可能也没几年的活头儿了，最后总想常见见你，跟你唠唠心里的话儿呀。我只有说你工作太忙，实在抽不开身回来……”
　　好久好久，森终于不再哽咽，他用左手擦去了脸上的泪水，顿了顿，他说：“你这次回去还是照我先前说的那样，跟我母亲说吧……”他摇了摇头，“我不回去。”
　　我望着他，也无声的摇了摇头。我了解森，再也无须对他说什么了。
　　我提着箱包，踏上了回去的旅程，像所有浪迹天涯的游子一样，我庆幸自己还有归程。然而，这次依然没有人与我同行，我的脸上写着深深的孤独。
　　我提前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父母一定不知有多高兴的在等待着我的归来，亲人渴盼的目光，还有热热的香喷喷的家乡饭菜摆在桌面上等着我啊。
　　森一直目送着我上了车，分手的瞬间，猛一回头，我感觉到他的身影多么像几年前他的母亲的身影。虽然在喧哗躁动的人群里，却显得也是那么的孤单。
　　列车载着我飞奔的心，终于到达了我魂牵梦系的故乡，我双脚在一天一夜后终于踏上了这一片可亲可爱的土地。
　　当我像一头蛮牛似的一头闯进了家门时，我的父母亲、还有森的老母亲正在迎候着我，我看到了父母亲脸上异常兴奋的神情，可我也看到了森的母亲眼里深深的失望。
　　对一个寂寞孤苦的老人，我能说什么呢，我只能安慰她说：“森在外面好着呢，他开的公司今年又赢利赚钱了……”
　　说着我掏出了森给的三千块钱，递给了他的母亲。
　　而他的母亲的眼光并没有落在手里的钱上，她只是呆呆的望着我，一遍一遍的念叨着：“咋又不回来呢？咋又不回来呢……”
　　我说：“公司里事多，森实在脱不开身，他下次可能要回来的……”
　　转过身后，有一滴泪在我的眼里。我没有告诉老人：早在几年前，森就在一次机械失灵的事故中，被五金厂的冲床夺去了整个右手。森那时候在撕心裂肺的痛苦中，就咬定牙叫我不要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她的母亲。森现在成了一个身体不健全的残废人，他怕母亲见到他的样子会更伤心……
    

    『2』第一章（2）


　　二零零五年的春节就要来临了，新年的气氛是一天比一天浓。
　　几天后，小妹陆芸芸也从深圳赶回家了，她高中毕业后，就随大哥去了深圳，一直在大哥身边帮忙打理。而大哥陆华山、嫂子方文丽和侄儿都留在深圳过春节，他们也差不多成了半个深圳市民了。
　　小妹说：“二哥，你又瘦了，又黑了，再下去你都快变成不是咱们家的人了。”
　　我说：“哪里比得上你呀，在大哥的树下乘凉，人也变得越来越漂亮了，身上的黄金比例也越来越标准了，再下去全村人都认不出你来了。”
　　小妹气得嘴立刻翘到了天上，冲我“噫——”的一声，那意思是，不知好歹，你欺负我，我不理你了。她转身就到厨房帮爸妈做饭去了。
　　这几天，村里不再只有老人、妇女和儿童，仿佛又多了一张张的新脸孔，其实这些人还都是本村的年青人，只不过他们一年四季常年在外打工而已，到了春节才大多回家来同家里人团聚的。
　　他们中也有人变化很大的，有人赚了多少万，有人开起了工厂，也有人做了主管，当然，也有人栽了跟头的，但无论有多大的变化，一口乡音是永远不会改变的。有人不小心说话走调了，众人就会鄙夷的拿眼睛来瞪。
　　就在春节前两天，我又骑上了摩托车，到离家约有二公里路程外的集镇上去。我一半是为了消遣，一半是为了购置点儿年货。
　　一向冷清的集镇也在这几天格外的繁华起来，乍一看这里就像是某个喧嚣的都市的一角，四面八方的人汇集而来，街面上也渐渐的热闹起来了。
　　这是多么熟悉的景致啊，我曾无数次的往来于家和集镇之间的这段距离，起先是度过了我的学生时代。高中毕业后，我又在镇政府办公室里工作了两年，我的脚步曾走遍了小镇的角角落落……
　　“陆明哥，是你吗，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一下子将我从沉思中唤醒过来。我向左右张望，这时一眼就看到了她——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孩儿正向我走来。王雅恋，她是我最要好的同学也是哥们儿王大力的妹妹。
　　我说：“雅恋，你不是在读大学吗，放假了？”
　　这时她走到了我跟前，冲我一笑，就像是寒冬里一抹灿烂的阳光，她说：“放长假呢，我现在整个人儿毕业了！我哥今年打电话回来说他又不回，我想春节后也去深圳找工作呀。陆明哥，你春节后去深圳吧，带我去好不好？”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感觉雅恋长大了，她站在那里，简直就像是一朵开始怒放的花。我说：“你还用得着我带吗，身后早有一帮护花使者吧。”
　　雅恋见我跟她开玩笑，脸一红，不好意思的微微一转身，低着头说：“你瞎说，我还没有男朋友喔——”接着，她又凑近我一步，向我求道：“陆明哥，你带我去嘛，好不好？”
　　“好吧。”我见她那神态就像是几年前调皮的样子，“你现在又不是小孩子，还要人带呀，反正到了深圳就把你交给你哥啦。”
　　她见我答应下来，高兴的又一下拉住了我的衣角，“陆明哥，说话算数啊。你现在就到我家去玩吧。”
　　雅恋的家就在镇上，她的父母对我也自然是很熟的。这些当然是因我跟大力很铁的缘故。在镇上工作时，我常上他家，不知在他家吃过多少免费餐了。
　　我说：“不了，下次吧。”
　　雅恋一双好看的大眼睛紧盯住我问：“下次到底什么时候？”
　　“过年以后吧，来你家给你父母拜年怎么样？”
　　雅恋高兴的说：“好呀，一言为定！到时我也到你家给你父母拜年去，然后我们就一起去深圳……”
　　“看把你美的……”
　　与雅恋道别后，我的思绪不免又回到对从前的回忆中。
　　那时由于我善长于写作，经常在地区和市级报刊上发表作品，就有幸被一位家乡的父母官看中了，这位领导大胆任用，就把我提拔到镇里做了一名通讯干事。
　　我的工作任务主要是写好全镇的新闻报道，那段时间我曾积极努力的工作，完全把自已的全身心都投入了，我每年都被市内评为模范通讯员。
　　我想自己就这样一直干下去，心甘情愿的干一辈子，不管待遇怎么样，只要工作着心里就是快乐的。
　　一年后大力也在镇里参加了工作，高中毕业后大力也没有考取大学，他是花了三万块钱，在市委组织部举办的干部党校培训班里学习了一年后被安排过来的。和他一起这样参加工作的人，在镇里还有四、五个，他们与正式的国家干部比起来也是有区别的。记得当时有些农民就戏说这纯粹是拿钱买官儿当。
　　谁知一年后，政策突然又有了变化，从中央到地方，行政部门开始大量精简机构和裁减人员。
　　我和大力都被精减了下来。说是本着能者上、庸者下的择优原则，殊不知在这场精简机构的革命中，充满了勾心斗角、腐败和行贿受贿、作弊的现象。许多能者不仅没有上，反而被挤压了下来。
　　大力一气之下，就将市委组织部的乱收费的罪状告到了中央。
　　这一年，森也是从小学教师的队伍中被挤压了出来，于是我和森一起背起了简单的行李，茫然若失的离开了故乡，开始了南下的岁月。
　　几个月后，大力也到了深圳，他说，他打赢了官司，市委组织部退还了那三万块钱，现在钱就在他的银行户头上。
　　那一年，他可算是我们之中最财大气粗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