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紫绪 09炎夏记事
我爱宁静路之浪漫巴士站——番外5  09炎夏记事
　　大都会，2019。
　　夏天到了。非常热。尹安然最喜欢的事就是晚上结束工作之后回到家，先痛快地洗个澡，洗去粘腻的汗水与疲惫，然后一身清爽地躺在床上边看恐怖片边吃冰淇淋。这对又爱看恐怖片又爱吃冰淇淋的尹安然来说绝对是幸福时刻。
　　冰淇淋是从哪里来的？当然是“司机”给买回来的。
　　最近的每一天，周明义下班之后都会开车去一家大酒店买酒店餐厅里专门制作的冰淇淋里。这类大酒店根本不外卖，更不允许客人将餐点带出酒店之外，不过周明义总归有办法。他甚至可以提要求请甜品师傅照单制作，比如多加某种水果或是把不同口味的冰淇淋按他的要求配搭起来等等。
　　吃了几天特制冰淇淋之后，尹安然在惊讶其美妙的口感和味道之余，不禁怀疑起来。
　　“这不是超市里买来的吧。”
　　周明义没有正面回答，“觉得好吃吗？”
　　“你是从哪里买回来的？我想带同事一起去吃。”
　　想想这一份冰淇淋的制作成本，周明义微笑了一下，“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咦……”尹安然不由停下勺子，“那你怎么买到的？”
　　“预订。”
　　“然后呢？”
　　“什么然后，然后就是下了班顺路过去取回来。”
　　“这么麻烦！”尹安然惊讶道。
　　“不麻烦，只是每天带一个玻璃碗过去而已。”
　　“这是你送去然后带回来的？”尹安然不由看了一眼手中装着冰淇淋的玻璃碗。
　　“是啊。反正要带回来，不如用自己家的器皿。”周明义回答道，然后低头继续看中手的掌上电脑。
　　尹安然在心中小小地咂舌了一下，他不知道这一份冰淇淋得来的过程竟然比他想象当中复杂。开头他觉得累了一天回到家，打开冰箱看到有一份只用看就觉得很好吃的冰淇淋在等他时心情很愉快，进而又觉得这只玻璃碗装冰淇淋还真是合适。他没想到原来周明义天天开车上班时将空碗带出去，下了班再用它带着冰淇淋回来。
　　周明义并不喜欢开车，最近尹安然见他天天开车上班，他还在猜想周明义这是动了哪根筋了。原来他是为了他。唔，这么一天一天的，他真是受累了。
　　“呐，谢谢你。”尹安然靠到周明义的肩头，将一勺冰淇淋递到他嘴边。
　　周明义吃下冰淇淋，视线仍然停留在他手中的掌上电脑上，“谢什么。”
　　“我不知道这么麻烦。”
　　“不麻烦，顺路。”
　　“呐，”尹安然用头蹭了蹭周明义的肩膀。
　　“什么？”
　　“明天，多一份巧克力味道的好不好。”
　　“可以啊。”
　　听着周明义轻描淡写般地回答，尹安然知道事情肯定不像他嘴里说的这样简单。靠坐在床上，尹安然没有办法再去注意电视里的恐怕片，他想到周明义所为他做的事情。周明义很会照顾人，特别是在对待尹安然上，不管多么细小的事情他都亲力亲为。看到尹安然的鞋子旧了，他会自己去运动用品商店里挑选，其他的衣服也一样，背包也是由周明义买回来的，还有腕上的运动手表。尹安然完全不记得他有在周明义面前提过“我想要这个牌子”或是“我喜欢那一件”，但是每每周明义买回来的根本就是他最喜欢也最想要的。
　　有时候，尹安然会觉得周明义很“神”。
　　“其实你通灵的吧。”尹安然曾经这样问过。
　　“哪有，”周明义一笑，“我可是标准的无神论者。”
　　“那你怎么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我了解你嘛。”
　　听到这样的话总不免有些羞恼，然后尹安然就自然地开始反思他是不是了解周明义。答案是模糊的，这只狐狸的思维总是难以捉摸。不过又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尹安然知道周明义喜欢些什么，讨厌些什么。所以，应该是了解的。
　　“再不吃要化啰。”察觉到尹安然在发呆，周明义提醒道。
　　“咦，”尹安然从遐想当中清醒过来，急忙捧起手中的冰淇淋。
　　最近周明义不太忙，而尹安然则十分享受周明义的“不太忙”。这样，周明义可以在下班之后在家里休息，两个人一起看看电视——多半是周明义陪着尹安然看他喜欢的恐怖片，又或者一起在阳台上聊天看夕阳，一起外出到海边散步。
　　尹安然每当看到周明义在书房里对着电脑静坐就会十分担心，如果周明义这时抽起烟来他会更加不安。他完全信任周明义的能力，只是他担心他。
　　最近这一年多股市情况一直不好，尹安然有心想问问看，又问不出口。周明义看出了他的心思，解释道：“早已经处理过了，你不用担心。近期正好休息，顺便观望一下。”
　　“真的没问题？”
　　周明义一笑，“完全没问题。”
　　稍后，两个人一起去父母家里探望，从周伯伯的口中尹安然探听到了一些消息。最近股市是不太好，但是周明义的公司完全没有受到影响，而且他很早之前就看好黄金，此时已在黄金投资方面大赚特赚，赚到连同行都羡慕不已。
　　“你是不是打算收购些什么了？”周仲翰在书房里问儿子。尹安然正端着茶盘要进来，不好打扰，只得在门外驻足。
　　“是的。”周明义笑答，“这个时候不扩张，更待何时。”
　　“你都做了些什么？”
　　“没什么，”周明义平静地答道，“剪羊毛而已。”
　　“剪羊毛？”
　　“是的。”
　　“然后呢？”
　　“资本扩充之后，当然希望可以增加控制权，以及话语权。”
　　周仲翰沉默了片刻，说道：“你一个人，辛苦了。”
　　“还有许多位非常出色的同事和我一起。我有一个好团队。”
　　“逆市而上，自己当心。”
　　“我会的。”
　　听到了这一段对话，尹安然稍稍有些放心。回家的路上，他再一次暗示地询问周明义。周明义握着方向盘笑道，“我又没有别的本事，就只会赚钱。当然要将这唯一的本领发挥至极限。”
　　尹安然在安心之余，不免预感到了其他事情。果然，没过多久周明义就出差去了欧洲。
　　周明义一走，尹安然立刻陷入低落的情绪当中。一个人果然做什么都不起劲。
　　天气越来越热，尹安然的工作也因为暑期将至而忙碌起来。每天在烈日下奔波，人更容易累，也会心情烦躁不思饮食。知道不吃饭会伤胃，不吃饭更没有力气东奔西跑，可是尹安然就是胃口缺缺。周明义体恤尹安然，他会下厨做些清淡的小菜哄他吃，也会叫各种口味清淡鲜香的外卖回来，当然还有尹安然喜欢的冰淇淋。所以周明义在家的时候尹安然会吃好睡好。
　　现在，周明义出差了，尹安然回到家不知该做点什么才好，而且还睡不着。
　　周明义仿佛是预想到了这一切，他走之后的第一天，尹安然在下班回到家时从大厦的司阖那里得到一个餐盒。
　　“给我的？”尹安然十分意外。
　　“是，指名让转交给你。”
　　把餐盒带回家打开一看，原来是某酒店日式餐厅的寿司。看起来不错，原本不想吃饭的尹安然就把这些寿司吃掉了。
　　接下来的每一天晚上，尹安然都能得到一个餐盒，装着来自不由酒店的外卖食物，天天变换着花样，而且份量刚刚好。
　　尹安然在周明义出差时一般不会主动打电话给他，他怕影响周明义的工作和休息。这算是一个无言的约定。周明义会主动打回电话来。
　　“有天天好好吃饭吗？”周明义笑问道。
　　“有。”
　　“要吃光，不许浪费食物。”
　　“有。”
　　“工作顺利吗？”
　　“顺利。就是心里很烦躁。天太热了。”尹安然不自觉地诉苦。
　　“那么去凉快的地方度个假好不好？”
　　尹安然笑了，“少来，还要上班呢。”
　　又随便聊了些事情，周明义挂了电话。尹安然握着听筒呆想——其实应该问问他几时回来。猜想到周明义大概是要进行收购，有很多相关的繁琐手续要处理，不会那么快回来。尹安然的想法是正确的，在三个星期过去之后，周明义仍然没有表示工作结束的意思。
　　尹安然一个人去看望了一次父母。
　　周明义的遥控送餐仍然在继续。不仅如此，他还安排将水果和寿司送到尹安然的公司去，以尹安然的名义请众多同事分享。这样，尹安然就算工作了一整天很累心里很烦燥，也仍然乖乖吃饭。
　　这天下午，杂志社接获一则突发性新闻事情，派了几个人赶去事发地点。
　　尹安然他们几个一到现场就看到数十名脸戴口罩、挥舞着棍棒的男人正围着几辆车又打又砸，他本能地立刻开始拍照，另有同事忙着询问围观者事由，还有人在和赶来的其他杂志社的记者们交流情况。
　　打砸的男人们显然并不害怕，在已经知道有人报警的情况下仍然动手破坏，甚至挥着武器威吓围观的普通市民。
　　尹安然注意到那些人砸的好像是一个车行里停放在公司外面小广场上展示的待售汽车，离这间车行不远就有一所小学。这时正是孩子们放学的时候，很多小孩子吓得不敢出校门，有老师来护着学生躲回校园里。
　　想着一定要把这些人的暴行拍清楚，尹安然不自觉地越离越近。
　　“不许拍！不许拍！”突然有人吼起来，显然这伙人注意到了有记者出现，有人在打砸之余跑过来扑着抢夺记者们的相机，一时惊叫声四起。
　　尹安然一边躲闪一边继续拍着。这时他突然看到有个戴口罩的人扑向一个女记者，而这个男人在抢夺相机之余还把手伸到了女记者的身上。同时，另有一个戴口罩的男人去抢一名围观者身上的背包。尹安然有种感觉——这些人定然是什么人雇来的打手混混，不仅来破坏，甚至还有更过分的行为。
　　“喂，住手！你要干什么！”尹安然冲着那两个人大喝道。
　　拉扯女记者的男人停了下来，被人发现他的色心他显然胆怯了，而另一个意图抢东西的男人反而更加不放手，同时气势汹汹地回过头来怒视着尹安然，一副恼羞成怒的架势。
　　尹安然心中同样怒火雄雄，他挺身而出，毫不客气地质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受了谁的指使？你们还想趁机打劫？”
　　这两个戴口罩的男人走了过来，尹安然站在原地，不远处的同事直向尹安然打手势叫他快躲避。
　　“安然，别说了……”
　　“安然……”
　　就在那两个人逼近尹安然的同时，离尹安然很近的地方，另有两个戴口罩的男人挥舞着手中的金属棍一下子击碎了车行的橱窗玻璃，巨大的砰响伴随着周围人的惊呼，有人抱头蹲到了地上。
　　近距离的强大爆裂声让尹安然也吓了一跳，他愣了一下，然后仍然毫无惧色地瞪着不远处的男人。这时，他在周围人的眼里看到了某种异样的神色。
　　“啊啊……”一声女性的尖叫。
　　“安然！”同来的两个同事都奔到尹安然身旁。
　　尹安然还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奇怪地看着同事，然后，他感觉到身上衬衫的衣领好像有点湿，侧脸低头一看，淡卡其色的衬衫上，从衣领到肩膀处是一片鲜红。
　　周围的一切在尹安然眼中仿佛都变成慢动作了，他看着满眼的鲜红，心中疑惑，“咦……”。
　　“快叫救护车！”
　　“报警啊！”
　　这时尹安然心里仍然不明白这红色是什么？他并没有觉得疼痛。被打碎的橱窗玻璃所飞溅出来的碎片割伤了尹安然的脖颈，鲜血迅速涌出，很快就染红了他衬衫的肩头，那红渍还在迅速漫延。
　　那群戴口罩的男人显然也没有想到会有人受伤，相互对视着以目光询问，然后在仿佛是领头人的男人的带领下迅速地消失了。
　　警察赶到了，同时，尹安然被送上救护车。躺在担架上，尹安然抬起手探进衣领里摸到他的项链。此时他只有两个念头——幸亏项链没有丢；幸亏周明义不在。
　　医生替尹安然处理了伤口。他颈部被碎玻璃割伤的地方有点深，缝了五针。医生嘱咐尹安然要连吃几天消炎药，并且让尹安然稍微休息一下再走。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尹安然开始有点后怕。
　　杂志社的老总和主编，还有其他几位同事都赶来看望尹安然。
　　“到底是些什么人？为了什么？”尹安然问道。
　　“好像是为了收购那家车行所在的地块。车行不卖。你记不记得之前咱们有报导过一家地下高利贷银行，犯过欺诈案的，听同行说就是那间银行派人干的。还真大胆，完全不在乎警察。而且车行旁边不远就是小学。”
　　“那家银行有黑社会背景，所以有恃无恐。”
　　“可恶！”
　　“主编消息真灵通。”站在一旁的李胜平说道。
　　主编苦笑了一下。
　　安抚一番之后，老总和主编离开。嘱咐尹安然好好休息，给他放几天假。临走前，老总拉着尹安然，一再地重复着同一句话——“你要原谅我”。
　　尹安然甚感意外，暗想这场飞来横祸也不是老总想要惹来的，他笑道：“这又不是你害的。”
　　送走了老总和主编，李胜平在尹安然的病床边坐了下来，问道：“你要住院吗？”
　　尹安然连忙摇头，一动，牵到了伤口，他“嘶”了一声抬手捂住脖子，“不，不住院，一点点小伤而已。”
　　“小伤！”李胜平惊呼，“你知不知道你的血都流成什么样子了！我恰好今天没有去公司，我是听别人说的。听看到场面的人说，大家都吓坏了！”
　　尹安然微微皱眉，“没有吧……其实刚受伤那会真的一点也不疼。”他一脸不信的表情。
　　“哎，哎，安然，你知不知道人的脖颈处是血管集中的地方，知不知道！要是万一伤到哪条大动脉，引起失血过多，你……”李胜平说不出去了。
　　尹安然心里的确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想得那么严重，他觉得这只是一次意外，也没有觉得他受了多么重的伤。咧了咧嘴，扮一个并不好笑的鬼脸，尹安然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李胜平小声问道：“安然，那个，周……”
　　尹安然叹了一口气，“谢天谢地，他出差去了。”
　　“你不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