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桃·一

　　人间百年，天上弹指一挥间。
　　几番日落，几出云收。
　　话说，又到了天庭王母娘娘诞辰，瑶池一年一度的蟠桃盛会在即。
　　
　　守着蟠桃园的是百花中的桃花仙子，这天刚巧广寒宫里的嫦娥新酿了桂花酒，便分与众仙家姐妹尝个鲜，桃花仙子多喝了几口，头晕目眩舞起了飞天。
　　
　　“姐姐用桂花就能酿如此一绝的佳酿，不晓得我这园子的蟠桃，是否也能成美酒一醉悠迷？”
　　
　　说完，竟不顾蟠桃会在即，借着酒胆摘下一枝桃枝，转手送给了嫦娥。
　　嫦娥想想，说不定真能赶在蟠桃会前酿成一壶蟠桃酒，王母若赞好，也就成了一段佳话。
　　
　　于是广寒仙子便揣着桃枝上水嫩嫩的几个大小蟠桃，晃晃悠悠飘回了广寒宫。
　　此一回，大概半月没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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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寒宫这厢忙酿酒，太上老君的兜率宫却大白天凭空丢了一颗炼了八百年的神仙丹！
　　
　　老君率领众仙童急得团团转，不想平日天庭第一散仙的东华上仙，此时却捧着装着仙丹的罐子七拐八拐，摸着进了广寒宫的酿酒坊。
　　
　　说起此仙丹，非比寻常，若是其他一般的药丸也就罢了，兜率宫里瓶瓶罐罐装满千儿八百颗的，随手抓一把送你当弹珠打都不嫌多。哪位仙家讨几颗当下酒小菜就凭你一句话的功夫。
　　
　　可东华上仙那天刚好没事去跟老君拉家常，又刚好没事听见老君说：“此丹八百年，天上地下只一颗，稀罕地紧！”
　　
　　你要让别人听见了也就算了，估计有这好奇的心，也没有这强抢的胆，可这耳朵的主人是谁啊？那是天庭第一不能消停，又天庭第一好稀罕物的大闲人东华上仙。平日里仗着王母是自家姑姑，就游手好闲不兴管事，偏偏又摊上想要的东西哪怕抢也得抢来的个性。
　　于是乎，东华游说不成，索性李代桃江把仙丹打包偷出了府，又约莫太上老君会带人去自己家里寻，便溜到人迹少的广寒宫暂避风头。
　　
　　其实东华上仙要这个仙丹没用，自己没病没灾不兴吃它，就是光图着好玩，看老君穷紧张心里畅快，更不晓得这看着黑忽忽跟坨鸟粪样的药丸有什么神奇功效，竟然能叫老君闭关一修就修了八百年。
　　反正自己不用，等下玩够了就给他送回去，那么想着，刚要抬步，就闻到酒坊里传来一阵酒香。
　　东华寻思到：听说广寒仙子的桂花酿做的差不多了，这回儿不如先去那里讨碗酒歇歇，再把东西送回去也不迟！
　　
　　东华上仙抱着仙丹抬脚就拐进了酒坊，一屋子的酒缸装满清香扑鼻的桂花酿，东华磨着性子缠着广寒仙子，左一声姐姐，右一声姑姑，讨酒吃。
　　
　　嫦娥拿他无法，便只好从桂花酿里舀了一碗递于他。
　　“就此一碗，再多了可没有。”
　　
　　东华不依，油嘴滑舌地说：“好姐姐，一碗酒，塞牙缝都不够，一年才盼来的滋味，想得紧！”
　　
　　“这可是蟠桃会上的御用酒，断不能跟上回一样，你偷喝了去，醉倒了还连累我受罚！”
　　嫦娥得罪不起这个天庭的二赖子，只能再递一碗过去。
　　
　　说起上次的蟠桃会，东华可出了大丑，同样在蟠桃盛会前偷偷溜进了广寒宫的酒坊，一连喝了数壶桂花酿，等第二日酒肆仙们抬着酒缸晃晃悠悠来到瑶池，揭开酒盖一开，好家伙，里面躺了个大活人。
　　
　　——东华晚上喝了一缸子的桂花酿，此刻正在空空如也的酒缸里，打着呼噜睡得正香。
　　
　　你喝也喝了，睡也睡了，要命的可巧被前来道贺的西天灵山仙佛们看了去。
　　天庭里的众仙家面面相觑，谁都知道那是王母的亲侄子，这回丢尽了王母的脸，一个大义灭亲，把东华关在府里，面壁思过，一年没有沾得一滴酒香。
　　
　　为了这事，被几个仙友讥笑了好一阵，特别是帝江尊主，王母的亲弟弟，笑得差点从云撵上掉下来，一面喊着：“造孽！造孽！”
　　
　　帝江尊主，礼上自己还得叫他一声“小叔叔”，年纪却比自己还小了几千年，小时候常闹在一起，平日关系最好，也便没了等级， 只呼名号。
　　
　　“你那是不知酒的个中滋味，知道了，也离我的痴狂不远了！”
　　
　　东华说着瞪他一眼，又吵着找酒喝。
　　帝江尊主只笑笑，继续把玩青墨华衣上的镏金蛟龙佩带，便不再理会。站在琉璃玉石山上看了会儿对过瑶池的蟠桃园，随同来探望的不曦天君，九如星君，一道出了东华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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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东华嘴里喝着桂花酿，鼻子里飘的却不是桂花的香气，想来自己也没喝几碗，怎么迷迷糊糊闻到了蟠桃香？
　　
　　“好姐姐，你这屋里藏了什么宝贝？难不成偷了王母园里的蟠桃？”
　　
　　嫦娥听着吓了一跳，都说东华上仙平日云里雾里，说话没个靠谱。识酒的鼻子，倒是天庭第一。
　　
　　虽说东华素来不管闲事，但保不准他喝多了到处说嫦娥私自藏了王母的蟠桃，此等罪名可不敢当，只好面有难色的指了指墙角不入眼的糙土酒罐。
　　
　　“那是用蟠桃新泡的蟠桃酒，还没有酿成，你只试着尝尝，可别说了去！”
　　
　　东华乐得连忙丢了桂花酿，跑去捧了蟠桃酒罐，揭开酒盖，一股清幽的桃香四处散溢出来。
　　
　　朝罐口望里探去，微微发红的蜜色汁水，罐底泡着一只拳头大小的水灵灵的粉嫩小桃子。
　　
　　东华看着欢喜，正要开口一饮而尽，忽闻酒坊外面人声鼎沸，打头的正是四处觅他不找差点撞上南天门的太上老君。
　　
　　“仙子！仙子！可曾见东华上仙来过？”
　　
　　东华一阵皮紧，赶紧放下酒罐蹲在墙角，往那窗户缝里看，好啊，里里外外围了三层人，连一只虫子都飞不出去了。
　　最前面的是太上老君，后面跟着笑眼盈盈的九如星君，再后面是被九如星君硬拽着手拖来的帝江尊主，连平日最不爱凑热闹的不曦天君也夹在众司药仙童中，望屋子里探。——敢情老君没法子，只能去找关系最铁的三位仙君求救。别人不敢说，但是帝江尊主从小玩到大，一保猜到他会溜到这里喝酒，这才带了队伍来。
　　
　　见嫦娥被这门口的架势吓傻了眼，帝江尊主苦笑着合手向仙子一揖：“众仙找东华上仙有要事商议，仙子若看到他的仙踪，劳烦通知一声。”
　　
　　东华本想就这样轰轰烈烈地装回一次孙子，寻觅着从后门溜出去。
　　但是转念一想，广寒仙子肯定会如实禀告，就算有通天的本事，王母娘娘若追究起来，往“往昔镜”里一看便知来龙去脉，不如索□械投降出去，承认自己只是来偷喝酒，也比承认偷了仙丹强。
　　
　　那么想着，东华把仙丹从怀里掏出来，顺手拿起蟠桃酒罐就把仙丹丢了进去，想来丹药在炼丹炉里滚了八百年，三昧真火都没能熔了它，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就在酒里化了，等下事情过去就回来拿他的蟠桃酒。
　　他倒要看看，这仙丹到底有何与众不同，能让太上老君兴师动众地请来了天庭位列甲席的帝江尊主和不曦天君帮他找人。
　　
　　于是乎，东华站起来，理了理衣服，微笑地推开酒坊的门迎了出去：
　　
　　“众位仙友！小仙这厢有礼了！”
　　
　　

作者有话要说：东华上仙竟然是吕洞宾的前身？汗一个先……

小的有被砸砖板的觉悟了……　－－｜｜｜




拾桃·二

　　东华上仙死活一口咬定自己没拿老君的仙丹，老君只好拿能感应仙丹灵气的法器往他身上一验，果然没有丝毫异样，哑口无言。可老头儿又不甘心就这样丢了八百年的心血，便吵着拎了东华向灵霄宝殿哭诉而去。
　　
　　一群人乱哄哄地赶去看热闹，帝江尊主笑着摇了摇头，负手朝酒坊兜了一圈，目光焦距对准了角落里混显异样仙光的糙土酒罐。
　　
　　嘴角微微上扬。
　　东华今日难得乖乖的束手就擒，想来，没那么简单。
　　
　　值更官打过三更，夜游神踏星守夜。
　　东华又被王母关了禁闭，罚他抄写《天训》一千遍，不得施法偷懒，何日毕，何日出。
　　
　　帝江尊主只好抱着蟠桃酒回了自己的住处，打开酒盖，并无仙丹的影子，罐子底浸的是一只其貌不扬的普通仙桃，与刚刚在角落发出微微的光的样子，大相径庭。
　　
　　怪哉，怪哉！
　　
　　帝江命仙童朱梨和碧杏取了酒杯，一人坐在月下细细研究。
　　
　　东华以前取笑过自己说：
　　“你那是不知酒的个中滋味，知道了，也离我的痴狂不远了！”
　　
　　现在他倒要尝尝这蟠桃酒的滋味，是不是也能让自己成魔成狂。
　　
　　晶莹的玉液滑入口中，舌头微微探了探，清爽甘甜，略带着不成型的酒气，倒像是蟠桃里的密汁，直到入了喉咙，才忽闻一丝的唇齿遗香。
　　
　　须臾之间，心旷神怡。
　　
　　这酒，也不似酒。
　　
　　喝一杯，不醉人，不醉人的东西，怎么能叫酒？
　　
　　帝江觉得味道清雅，甚中他意，虽觉得对不起东华，但却着了魔一般有连饮数杯。
　　酒再淡，再无味，那也是酒。
　　广寒仙子酿桂花的本事一绝，这蟠桃酒也断不会失了水准。何况是连着饮了数杯，慢慢的酒劲上头，帝江觉得有点晕。
　　想来自己的酒量比不得嗜酒如命的东华，但也是一缸下肚腿绝不打颤的主，只是没想到小小的果酒竟然让自己上了头，晕晕忽忽？
　　
　　帝江抱着蟠桃酒罐站起来，又觉得上身重，下身轻，一个没留神直将又重新跌回了石椅。
　　恍恍惚惚间，帝江像是看见了自己怀里的东西发出零星散乱毫无章法的碎光，好似晚上天庭银河里的星星，又像是凡间绿荧荧的萤火虫。
　　
　　帝江伸手去抓它，且怎么都抓不住。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小时侯，和那时候还只是王母座下小侍仙的九如星君，一起私自下凡游玩。
　　日落时看了火烧云彩，掌灯时游了石桥车河，最后又来到一处偏静的山坡。
　　
　　正直夏日，人间炎热异常，只有晚上才有微微凉风。
　　他和九如星君两人躺在草地上，闻着青草香，抬头看着银河，竟然如此遥远，明晃晃地叫人心动。
　　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家常，忽然的凉风袭来，竟带来了一群闪着绿光的小东西。
　　帝江那个时候还不知道这群像星星一样发光的东西叫萤火虫，只觉得他们分外好看。于是便起身要抓它们。但那群小东西并不买他的帐，帝江怎么扑都没有抓到手。
　　
　　九如星君看了在一旁乐呵呵地说：“你道这是在天上？你要摘星星，星宿小仙们都吓地不敢动，定在那里等你来摘？”
　　
　　帝江满头大汗，忿忿地说：“这小东西，比星星还难伺候不成？”
　　
　　九如又道：“这是人间，我们不是凡子，你若真抓了它，我还怕它无仙缘，反而被你的仙修灼伤，早陪了性命！”
　　
　　帝江听了，这才收了手，心里不甘，却也不能一意孤行用仙法把它们都定住，倒是真的灼伤了它们。
　　
　　他回头看，九如星君站在碎碎的绿光中，对他眯着眼笑。
　　
　　一晃又是几千年，九如从不起眼的侍童小仙变成了如今的星君上仙，掌管天上最高贵的九位天星，也再不是当年一起思凡下界抓虫，后来又一起被天帝责罚的竹马青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