孑羽遗风:轻尘叹

［第一卷 萧墙乱:第一章 论情］


　　东盟三分，一分耀日，一分苍月，一分锦天。羽城，疆域不及一都，不属三朝，虽为城，实则独国也。

　　羽城四年，城主大婚，举城同庆，自此，女子掌权，一女二夫之事全然舞轻尘开了先例。

　　无有怨言，谁人不知，羽城原属耀日，为东都，地贫人少，盗匪横行，自舞轻尘创立羽城一来，城域民丰物足，路不拾遗，日渐繁华，如今俨然东盟的聚宝之地。

　　为女子者谁人不想学得轻尘一二。

　　叹曰，轻尘乃真女子也。

　　*

　　羽城之内欢声震天，锣鼓齐响，鞭炮齐鸣，彩旌飘扬，极尽繁华之能事。

　　城墙之上也是旌旗飘飞，只是空有风鸣，不见锣鼓喧嚣，郑重而庄严。

　　“愁愁愁，一醉解千愁！”男子说着又抱起酒坛大喝一口，红衣在城墙之上飘动，远看，与旌旗融为一体。

　　“尘儿！尘儿……”烈释抱着酒坛，轻声呢喃，一身红衣徒有悲鸣，在风中摇摇欲坠。醉眼朦胧遥遥看着城中繁华，锣鼓喧嚣进不了心底，木然心痛。一不小心跌坐在地，又继续往口中灌酒。猛灌几口之后，才徐徐起身，继续在城墙之上郁郁独行。

　　水玥一身蓝衣独立城墙之上，领口银丝翔云细著，一看便知是云水宫衣饰特有。看着城中喧嚣，一片喜庆，他的心中很平静，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只是平静之下是否惊涛骇浪暗藏？

　　“尘儿，你幸福就好……”这低低的感慨不知是说与远处正挽着两个夫君的手的轻尘，还是说与自己，祝福，叹息，惋惜……这一句低语包含了太多的东西。

　　水玥说完，转身走过烽火台，打算回到庄园。

　　“都道此物最销魂，为何入了肠胃竟然苦不堪言？”烈释抱着酒坛打算研究明白。

　　“嘭。”酒坛被撞落在地，化为碎片。

　　“释？你怎么在这里？”水玥见烈释醉眼朦胧，有些担心的问道。

　　“啊？是玥呀，来得正好，来！我俩今天就喝上千杯！咦，酒呢？哦，想起来了，让你摔碎了。呵呵，摔碎了。”烈释脚步不稳，时前时后。

　　“释，你喝醉了，酒能伤人，又何必如此呢。”水玥扶着烈释，有些感慨，自己不是也如此吗。

　　“玥，心里不痛快，堵得慌，喝上一坛后畅快着呢。走，不如到我烈阳宫去，咱哥俩喝他个天昏地暗，不醉不罢休！”烈释说着欲拉水玥一同前往。

　　“醉得了一时又岂能醉一世。何不痛着接受这个事实呢。或许放手也是一种爱。”话说出口，却不知道是说给谁听，是啊，放手也是一种爱。

　　“接受？四年了，挣扎过，徘徊过，又何尝没想过放弃，终究越陷越深而不自知。”朦胧的眼又清明起来，酒终究不能醉人。

　　“释，我俩皆遇见她太晚，晚一步就晚了一世，天意如此。忧能伤人，从此静心侍弄花草等待着尘儿偶尔的一次到访，不也是一种快乐吗？此情若要久长，又岂能计较朝暮，我们一直是尘儿最信赖的朋友，又怎能让她处境难堪。”城墙上的风和着水玥淡淡忧郁的声音，飘得很远。

　　“玥，我做不到你那么淡然，可以用朋友的身份等待一生。我宁愿无名无分的跟着，也想要让她知道我爱她的心。”忧郁的眼神足以将生命的热情浇灭，若不能得到她的爱，这一生永远只是落寞的秋日。

　　曾经不可一世的人又何以如此卑微的乞求。水玥不禁想起那尊贵一世的人也曾愿意屈居人下，甘愿做妾也想要给蝶儿一世幸福。只是终究没有得到蝶儿的爱。尊贵又如何，一旦爱了，谁先爱上了谁，就注定要付出太多，注定被伤得体无完肤。

　　琪将军，你当时是否也如烈释现在这般决绝，才那般坦然的说出你为妾的决心？只是何以如此卑微还是不能得到？难道卑微的爱终究只有被践踏的结局。

　　想到此，水玥语重心长的对烈释说道，“释，爱了不是错，只是因爱而忘了我们的爱情不能卑微就可悲了，爱，应该是站在同一个高度的，否则，你将万劫不复。”

　　“呃？玥何以如此肯定？女子不都是心有柔肠的悲悯之人吗？如此卑微为何换不来红颜倾心？”烈释对水玥的想法颇为不赞同，尘儿如此悲天悯人，又怎能舍我。

　　水玥看着远方，目光幽深，浅浅道，“释，你可知苍月左将军轩辕琪逝了。”

　　“嗯，收到消息了，半月前的事，这事与我何干？”烈释不解水玥为何顾左右而言他。

　　“释，你可知羽城之内无人知道此事。”

　　“无人知道此事？这就怪了，以左将军之威名，羽城来往商旅甚多，怎会不知道此事呢？”烈释不相信左将军之死竟然无人知晓。

　　水玥轻笑，感慨道，“呵呵，商旅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不敢说罢了。”

　　烈释大奇，“为何不敢说?羽城之内言语皆是自由的，大可谈论国家大事，小可话及邻家鸡犬。”

　　“唉，因为尘儿，因为无殇和千羽不想要尘儿在新婚之时伤心。”无殇与千羽对尘儿之情真是深若四海。

　　“尘儿与左将军是朋友吗？嗯——好像是，不过当日左将军提亲，尘儿不理不睬，事后对他更是冷淡，他们的情谊也不见多深，何以如此大费周章的隐瞒呢？”烈释不解。

　　“释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将军深爱尘儿，更是尘儿幼时的玩伴。”

　　“是这样吗？好像有些印象，不过似乎后来也没了多少交集呀。”

　　“唉，当日尘儿下落不明，是将军不眠不休披星戴月从苍月赶来，孤身前往锦天皇宫寻得尘儿消息。犹记得当时他面容憔悴却神采奕奕，真诚的跪在无殇身前，只道他愿为小，居于无殇之下，想要给尘儿一世幸福。”说到此，水玥看着烈释。

　　烈释震撼，“想不到将军用情如此，可令天地动容。”

　　“是啊，我当时亦是身心一震，暗道此情可鉴天地。只是你可知，就在尘儿将与耀帝大婚前日，琪将军病重离开，我在城门见他，竟然星河暗淡，面容苍白，终究卑微换不来尘儿的爱。想来郁郁寡欢四年，终究还是去了。”说完，水玥深深叹了一口气。

　　“果真不能么？可是那又怎样，爱着，不自觉就卑微了。”烈释也看着远处，幽然叹道。

　　“我想尘儿的爱终究不能乞求的，只要低头就失去了平等的机会，只有比肩而立，才能握住爱，千帆过尽，依然立在洲头，再回首，她一定会发现我一直在原地等她。”不禁想起尘儿不经意的回眸一笑，总能激起等待的决心。

　　“待千帆过尽后，剩下的又是什么呢？我不愿坐着等待，我要走在她前面，让她的眼中总有我的身影，然后慢慢的烙在她的心底，卑微又如何，我决不做琪将军第二！”烈释说完下了城墙，只留水玥一人在墙头。

　　水玥想着烈释的话，“千帆过尽后，还剩下什么？情怀空老，遗憾半生，原来自己从不曾积极争取过。可是那又如何，我依旧愿意用半生来等待。”

　　
［第一卷 萧墙乱:第二章 随风］


　　“醒了，醒了！”

　　围成一圈的人群中发出惊喜声。

　　男子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一圈人，不禁微微皱眉，“请问你们是谁？”

　　一个老者老泪纵横，颤抖的对躺在床上的男子说道，“风儿，你总算醒了。”

　　“风儿？我——你在叫我吗？我不叫风儿，我叫——”男子直觉自己不叫风儿，与风字一点也不相干，准备将自己的名字说出，可是脑中一片空白，“我叫——我叫什么？我是谁？”想了半响仍旧不知道自己是谁，他有些无助的看着围在边上的人。

　　“风儿，你真不知道你是谁了吗？”老者眼中划过一道惊奇与哀伤，然后满脸哀痛的说道，“风儿，你忘了吗，你是随风啊，你父母早逝，一个人长到这么大，也没说房媳妇，就从崖山摔了下来，莫不是伤了脑子什么也记不起来了吧！”

　　“我从悬崖上摔下来？”男子闻言动了一下身体，果然疼痛剧烈，难道我真的把头摔坏了？

　　另一个老者也插话，“好孩子别难过，什么坎过不去，放心，有老刘叔这帮乡里照着你呢，没了记忆再从头来过就是，现在先把身子养好才要紧。”

　　“是啊，别难过。”村民都争相劝慰。

　　“谢谢乡亲的照应，我会尽快好起来的。”见乡亲都热情相助，随风不禁有些感动，自己现在什么都记不起来，眼前的一切甚是陌生，这究竟是什么地方，我以前是以何为生，现在还能不能重操旧业……

　　越想越头疼，剑眉微皱，额间有细汗渗出，有一个影子在脑中闪过，头痛欲裂，随风用手扶着头，打算将脑海中隐约的东西挖掘出来。

　　老者见状赶紧抓住了随风的手，“风儿，别想了，既然忘记了从头再来过也不是难事，如此想下去恐怕头疼难忍继而引发旁症。”

　　“不，快了，我就快想起来了——啊！”随风终于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随风！随风！”众人叫了几声不见应答，都纷纷散开，烧水的烧水，劈柴的劈柴，又开始在茅舍中忙碌起来。

　　夕阳渐渐隐没，舍边蛙叫声一片。银盘初现，素辉徐徐洒来。茅舍中隐约传来耳语。

　　“马哥，你说随风好好的为什么要让自己失了记忆？”说话的人说着往灶里添了些柴火。

　　“唉，别人的事咱们还是别好奇了，随风来时说的对，咱们要是让村外的人知道他了，就难得活命了。”叫马哥的人将水倒进锅后又去忙了。

　　老者从里屋出来恰好听见了，训斥道，“木子，你又瞎打听了，记住，随风的事可要把嘴巴闭严实了，谁问都要一口咬定随风是从小就生活在咱们村的。”

　　“哦，知道了村长，我不问就是了，反正随风给咱们带来了很多好东西就是了，咱们会好好照顾他的，您说是不是？”木子乐呵呵地说道。

　　“这话也不能说，免得随风起疑，听见没有！”老者严厉的说道。

　　“哦，知道了。”木子摸了摸鼻子，继续添着柴火。

　　“嗯，知道了就好。唉，怕这孩子也是个苦命的人，”老者叹息着回了里屋。

　　拂晓，凉风微动，茅舍之上顿时烟丝摇曳，慢慢散开来，缭绕在屋顶。

　　屋内，柴火还在嗤嗤作响，大家都强打起精神等着随风醒来。

　　床榻之上，随风慢慢地张开眼，脑中依旧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一想到昨夜的头痛，竟不敢往下深想。

　　轻叹一声，罢了，既然想不起来就别想，一切随缘，不强求，不强求，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只是这句话是不是太过熟悉，如一声哀叹，绝望后的释然，想到此，随风顿觉心中郁结不得开解，竟觉生无可念。

　　木子端着水盆进来正打算给随风换湿巾，见随风正睁大着眼睛，无神的盯着地面，神色哀伤。木子神经大条，也未多想，高兴地说道，“随风，你醒了。村长，随风醒了！”

　　在外屋的人一拥而进，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随风，醒了，好点没？想起什么了吗？”……

　　“谢谢乡亲们的关心，我好多了，只是还是想不起以前的事。”随风苦恼的扶着头。

　　“没事，想不起就别想了。”“对呀，别想了。”众人又是一阵喧嚣。

　　村长对众人说道，“好了，既然随风没事了，大伙就回去吧，累了一夜也该休息休息。让木子留下来照看一下就行了。”

　　“也好，随风你好好休息，别想了，村长我们走了。”众人一阵叮嘱后纷纷散去，只留下村长和木子。

　　村长坐在一旁，关心的问，“风儿，好些了么？”

　　随风抬头见村长关切的眼神，安心了许多，“好多了，村长，只是我还是想不起以前的事。”

　　“那就别想，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想起来了，有时候过分强求反而得不偿失。”村长拍着随风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

　　“嗯，我知道了，以后就不想它了。可是，村长，我以前是做什么营生的？”随风有些焦急，害怕将生存的本领忘记了。

　　“你呀，就是一个种地的，你父母给你留下的那几亩地足以让你衣食无忧了，加上你人又勤快，所以生活没有问题。”村长说着有些感慨，随风以后就要这样度过吗，唉，算了，年轻人的事，管不动。

　　“哦。”种地的？随风翻开手心，果然有茧子，只是为什么只有右手有呢，“村长，我是不是不用左手的？”

　　“呃，这，我也不太清楚。”村长有些迟疑。

　　木子是个直肠子，看着随风想这想那，不禁有些焦急，于是大嗓门说道，“哎呀，随风，你干农活，我们还能在边上看着不成，再说，庄稼人不都这样吗，这每天都看着也就熟视无睹了。”

　　“嗯，木子你说得对，看我，呵呵——”随风有些不好意识的放下手，反正记忆都失了，还管那些作甚，就当从头来过吧，往事随风散了。

　　“嗯，这就好，别总想着没了的事，眼下是要好好养伤，田地里的庄稼还等着你去侍弄呢。”村长宽慰于随风的释然。

　　“嗯，我会好好养伤的。”

　　“好，那我就回去了，木子，你好好照顾随风几天，家里的畜生我帮你照看着。”村长起身对木子说道。

　　“放心吧村长，我保证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木子拍着胸脯子向村长保证。

　　“你呀，就爱说大话。好了，我走了。”村长说着出了茅舍。

　　

　　
［第一卷 萧墙乱:第三章 携夫逃］


　　“快点，要不然来不及了。”轻尘在墙头对后面打着哈欠的两人说道。

　　“尘儿，一大早要去哪里，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去给岳父和岳母请茶问安了。”无殇对墙头上的人说道。

　　“是呀，尘儿，昨晚洞房之夜，你竟然拉着我们打了一晚上的牌。”千羽说到此，小小的脸红了一下，仍然有些犹在梦中的感觉。

　　“嘿嘿，人家还没做好准备嘛，所以我们现在要去度蜜月呀。”轻尘满脸红霞，不好意思的说道。

　　她也无奈呀，没人教她怎么驭二夫，这个问题太令人头疼了，所以她就在洞房之夜与两个俊美夫君玩起了斗地主，一手教会，然后通宵达旦。有二美在眼前，她也心里直冒泡泡啊，可是怎么能与他们洞房而又不伤了他们，这就成了一个大大的难题，于是只好流着鼻血熬过了一晚上。

　　最主要的是听房的人揭瓦上梁，叫人怎么进行呢。终于等到拂晓，听房的人陆续离开后，轻尘才呼了一口气。

　　“蜜月？”无殇和千羽同时疑惑，这又是什么新名词？

　　轻尘得意地说，“蜜月，就是新婚之旅了。放心吧，我已经留了纸条，反正风逸他们会将羽城管理得井井有条。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保管满意，只有我们三人哦。”

　　“呜呜。”这时候蓝色的大家伙蹲在墙角向轻尘悲鸣，主人带我一起去吧。

　　“喂，千蓝呀，你这不是明摆着拆我的台嘛。不能带你去！”轻尘有些气恼，生气的板着脸。

　　“呵呵。”无殇与千羽同时笑开，顿时花月失色，轻尘看得眼直瞪，啪的一下从墙上掉了下来。

　　“嗷！”千蓝一声惨叫，趴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