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１章 孝顺女操持家务 林秀才送货出门

　　当清晨的第一缕曙光照进宝善村的时候，林采茵已经踏着薄雾，提着个红漆木水桶来到河埠头。盈盈地蹲下身子，平静清澈的湖面映出她清秀的面容，信手摘下插在发髻上的精巧小木梳，梳理起被微风吹皱的一泓青丝，呵——好一副清水出芙蓉、天然雕饰的仕女图，使人观之倍感亲切。
　　些用温润的双手掬起一捧清水轻轻拍了一下脸，然后站起来整理了一下水绿色的衣裙，玉臂轻舒提拎了一大半桶清水，纤足小踩莲花婀娜地径往家而行。原来采茵每天早上都会来河边替爹爹和姐姐打洗脸水。
　　林采茵的爹爹林秀才曾是村里有名的才子，他和娘子沈贞娘是十六年前来到宝善村的，沈贞娘一手女红刺绣人人称绝，村里好多姑娘都来请教过她，她也总是耐心的教导，自然而然地村里人都很喜欢这对夫妇。
　　可惜好景不长，沈贞娘怀胎十月产下林采霞和林采茵姐妹后，因产后不调，身体虚弱，在采霞和采茵十岁的时候，拉着姐妹二人的手依依不舍地死在丈夫的怀中。贞娘去后，林秀才便心灰意懒，随了夫人的遗愿守着两个女儿，靠卖字画度日。
　　幸而两个女儿都十分聪慧，母亲的手艺学了十之八九，如今也可以凭手艺挣钱养家，特别是妹妹采茵，不只聪明好学，而且勤劳善良，而采霞除了有些娇气和虚荣之外，也无出格的缺点，何况采茵平时常常让护着姐姐，一家人除了想念母亲的时候，难免悲伤外，平时倒也其乐融融。
　　今天是林秀才进县城的日子，采茵跟姐姐昨晚已在机房里织就了十几匹锦缎，闺房里也积攒了几十方绣帕，林秀才必须把这些锦缎和绣帕带到城里的宏泰绸庄，并从那里再回购些蚕丝和绣线等原料回来；林秀才自己也挑拣了些自认得意的字画，要带到城里托宏泰绸庄的王老板帮忙找买家。
　　其实林家早在半年前已与宏泰绸庄结成儿女亲家，姐姐采霞与宏泰的二公子王浩东定亲，明年开春就要迎娶了。本来王家相定的是林家的二姑娘采茵的绣工，可是姐姐采霞一心想进王家过少奶奶的生活，所以在采茵的推护下，林秀才才违心地在王老爷面前说那些绣的好的绢帕是出自大女儿采霞之手。
　　采茵提着水进家门的时候，爹爹已经起来了，采霞还在睡，自从与王家定了亲以后，采霞便认定日后可以过锦衣玉食的生活，所以不再晚睡早起了，用她的话说是要好好保养肌肤，日后进了王家的门才会不让妯娌们取笑她是个乡下女子。
　　趁林秀才梳洗之时，采茵已经生火做饭了，今天她熬了一锅小米粥外，还特意煮了两个鸡蛋。
　　只见她手脚麻利地盛出两碗小米粥，在其中一碗上放了个剥好的水煮蛋，然后双手小心翼翼地端捧到饭桌上晾凉，转身从凉厨里取出两小碟自制的凉菜摆放端正，又急回到灶台把锅里剩下的粥盛在另一个碗里，并把一个未剥壳的鸡蛋，又重新放入锅中盖上锅盖保温——这是给姐姐采霞留的。
　　林秀才梳洗完出来，看着桌上的饭菜对着忙忙碌碌的小女儿，怜惜地说：“茵儿，你忙了一早上了，坐下来喝粥吧。”
　　采茵把手里正在搓洗的抹布拧干，打开晾好，在围裙上擦了擦微湿的手，也来到饭桌前，乖顺地坐下，有味地拨吸起小米粥……
　　“来把这个鸡蛋吃了。”林秀才虽然早就知道这个鸡蛋是小女儿给自己煮的，可是仍然把鸡蛋夹到女儿的碗中，希望女儿把它吃了。
　　“爹爹，女儿留了一个呢，这个您吃吧！”采茵又把鸡蛋夹在父亲碗里。
　　“茵儿你真是个乖巧的孩子呀，你以为爹爹不知道，那个蛋是你给姐姐留的，你每次都只煮两个，一个给爹一个给霞儿，这样吧，爹与你一人一半，不许说不字，再夹过来爹爹要生气了。”林秀才佯装微怒地把一半鸡蛋夹到采茵碗中。
　　“好吧好吧，就一人一半，谢谢爹爹！呵呵！”采茵看着父亲硬挤出来的怒容，笑眯眯地夹起那半个鸡蛋吃起来。
　　林秀才看着低头吃饭的小女儿，脸上早已换成了慈爱的微笑，欣慰的思绪由近及远，双目微起薄雾凝望着窗外的天空：“贞娘呀，这些年你过得好吗？你看到了没有，这就是我们的小女儿呀，她是多么地孝顺和善良呀。你当初离开我们的时候，对我依依嘱咐，要我好好照顾她们姐妹。可这些年来，我懵懵懂懂地做人，却是我们的小女儿一直在照顾我，照顾这个家呀。贞娘呀，你给我带来了一个多么懂事的孩子呀，你在天上一定要好好地保佑她呀，许她们一个幸福的下半生吧。”想着想着，林秀才已垂下泪来。
　　过分的宁静，采茵下意识抬起头来，看到父亲腮边的泪痕，轻轻叹了口气，柔声劝道：“爹爹，又想娘了吧；娘生前是那样的善良，好人有好报，老天爷定肯定不会让娘在另一个世界里受苦的。女儿想此时娘或许正在天上看着我们呢，她也希望我们除了想念她之外，活得快快乐乐的。爹爹时常流泪伤心，不知好好珍惜自己，娘看见了也会伤心难过的，爹爹不哭了好吗，茵儿不想让娘也难过，爹爹要每天都快快乐乐的，让娘也走的安安心心的，不再牵挂我们。”采茵一边说一边抬手擦去父亲腮边的泪水，一边又小声叮咛父亲喝粥。
　　等采茵和林秀才吃罢早饭，约好帮林秀才赶车进城的邻居阿牛也过来了。
　　“阿牛你来得好早呀，把货物搬上车就可以走了。”林秀才一边抱着两匹布，一边说着。
　　“哦，那我一起搬吧”，阿牛迎面碰上正抱着绣帕往外走的林采茵，便红着脸道“采茵妹妹你起得好早呀！”老实巴交的阿牛，其实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勤快善良的姑娘，不过他知道，像采茵这么优秀的姑娘自己是配不起的，虽然采茵并未看不起自己还一直把自己当亲哥哥一样看待，但他知道她应当有更好男人来伴她一生，他只希望在她身边——自己心里默默喜欢她就好了。
　　“阿牛哥哥，这次进城又要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爹爹年纪大了，幸亏有你帮我们，真的谢谢你了。”
　　当三人把货物都搬上车的时候，采霞也起来了。
　　采霞与采茵二人在容貌上有八九分相似，只是采霞比较喜欢鲜艳明媚的打扮，而采茵则比较随意，衣裙也较为质朴，却也自然形成一种清新淡雅的风格。
　　今天采霞穿了件梅红色的衣裙，纤纤细腰上缀着如意同心结，结着长长的穗子，更衬得她明媚艳丽：“爹爹，阿牛哥哥早呀！”
　　“还早呢，太阳都老高了！”林秀才看着亭亭玉立的采霞，宠溺地笑道。
　　“爹爹，又糗人家啦，女儿昨晚和妹妹一起赶织，睡晚了嘛。”采霞嘟着殷红的小嘴撒娇道。
　　“呵呵呵，好了好了，爹爹知道霞儿辛苦了，爹爹要出门了，霞儿一定要好好照顾妹妹，和茵儿一起管好家。”
　　在林秀才跟采霞讲话的时候，采茵把装满清水的水壶和蒸好的馒头用一方白色的手绢包好，放在车上，作为父亲与阿牛路上的干粮，又把装银子的钱袋挂在林秀才的身上。
　　“爹爹，你这次进城给女儿带支红色的珠钗吧，前些天，那个土财主陆老爹的女儿头上就戴了根银簪，神气的眼睛都快抬到天上去了。爹爹，霞儿知道爹爹最疼我了，就给女儿买一支吧，好不好？”采霞拉着林秀才的手撒娇道。
　　“好，好，好，爹爹知道咱们霞儿最爱漂亮了，爹爹办完正事就去买，一定帮霞儿买支漂亮的珠钗。”林秀才微笑着答应采霞，转头又问采茵：“茵儿，那你想要爹爹给你带什么呢？不准说不要。”林秀才太了解采茵了，这孩子总是无欲无求，太懂事也太苦了自己了。
　　采茵歪着头想了好些时候，突然嘴角一弯轻笑道：“爹爹从城里回来，经过稽山山脚，帮茵儿挖株兰花好吗，茵儿的兰园已经好久没有移栽新的兰花了。”
　　“好，好，好，爹爹一定给茵儿找一株上好兰花，呵呵呵！”林秀才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背着行囊坐上阿牛的车出发了。
　　“爹爹，阿牛哥哥路上小心呀”林家姊妹同时对着林秀才和阿牛挥挥手，一直到看不到林秀才的背影才手拉着手转进家门，不过采霞是去吃采茵给她留的早饭，而采茵是去了贞娘留下来的兰园。

　　第２章 痴公子赠钗表情 觅芳踪蛇王显身

　　“林老爹，天色不早了，我们照老规矩在前面的稽山客栈住下，明天一早进城如何？”阿牛边赶车边问坐在旁边的林秀才。
　　“呵呵，老爹真的老了，坐了一天车这把老骨头都快散了，呵呵呵……”
　　在夕阳的余辉中，二人一边说笑一边赶路，很快便来到城郊稽山脚下的客栈。
　　阿牛牵着已停下的骡子，林秀才也下了车，刚走到客栈门口，小二便迎了上来“哟！林老爹好久不见，您又进城交货了，恭喜发财呀，里面请，呵呵呵……”小二见是林老爹这个老客户，便一边作揖一边把客人往里请。
　　“呵呵，小二哥几天没见，你那拍马屁的功夫可又长进了不少呀，老规矩干净的普通客房一间，平常小菜几碟，不过你得帮我照看好阿牛的骡子和我的一车货物。”
　　“呵呵，您老又笑话我了，您是我们这儿的老主顾，小的怎能怠慢了您呢，我先领您和阿牛到房里洗洗，骡子我会叫人替你喂得饱饱的，货呀，我一会儿叫人搬到您屋里去，您看好不好？”一边说一边引着林秀才和阿牛到了房里。
　　这稽山是县城外的一座小山，山虽小，却异常灵秀，山上绿荫葱葱，落英缤纷，常年翠绿，山上盛产兰花，常有爱兰之人，去山间寻芳，不过通常只能找到寻常品种，对于珍贵的兰种却常常无功而返。
　　这稽山客栈便是山脚的一家小旅店，来这店里的，多数是像林秀才这样进城办事，却又住不起城内豪华大客店的人。因为此店的掌柜还算厚道，店里的装潢虽不十分考究，但还算清爽，所以生意倒还过得去。
　　林秀才和阿牛梳洗完到大厅来吃饭的时候，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厅堂里三三两两的坐着四五桌客人，看样子也都是赶路进城的人。
　　林秀才叫了几个小菜，要了一壶酒就着花生米自斟自饮起来，颇有些大家风范，倒与这简陋的小店有些格格不入，而阿牛则闷头吃着米饭。
　　“沈老兄，你最近买卖做得怎么样呀？”邻桌的一个客人边喝酒边和同伴闲聊着。
　　“老弟呀，哥哥要发财了，我在山上挖了七天，终于在昨天让我挖到一棵春剑，花色鲜艳，香气浓郁，我家这一年的花销可就指着它了，呵呵呵……”这位被称作沈老兄的人，原来是一位卖兰花的小贩，因为在稽山上找到了名贵的兰花而兴奋异常。
　　“哦，那可就要恭喜老兄了，哈哈哈，老兄就要发财了，今天这顿饭可得你请了哦，不过我前阵子听说有人在稽山上面见到一株五色仙兰呢，听说还有神仙看管着呢，不知老兄可有见过，还是已经入了老兄你的口袋了呢？”
　　“哪有什么五色仙兰呢，我常年在这稽山上盘旋，若说名贵就要论我昨天找到的这棵春剑了，还神仙呢，不知道是哪个无聊的人编出来骗人的。”
　　听到有人说兰花，林秀才留了心，盘算着回来之时，定要给茵儿找株好兰，想着小女儿开心的样子，林秀才的心也暖暖的，眼角也眯成了一条线。
　　天色微亮，林秀才和阿牛便起身往县城赶了，两个时辰后，他们来到宏泰绸庄的门口。
　　宏泰的掌柜王老爷看见未来的亲家来了，赶忙放下手头的工作迎了出来，“亲家公你来的好早呀，呵呵呵，里面请，”一边笑着把林秀才迎进门，一边叫伙计把货物搬下车。
　　王掌柜一面令伙计奉茶，一面走到锦缎面前，随手拿起一匹金黄色菊花花样的锦缎，轻轻地抚过缎面，笑道：“霞儿的手艺是又精进了，这锦缎织得不仅花样新颖，而且缎面轻柔紧致，一看就是上好的货品呀，呵呵呵。”不明就理的王掌柜对这未来儿媳妇的手艺是赞口不绝。
　　“这布匹可是茵儿织的呀”，林秀才脸上闪过一丝异色，幸好未被旁人发觉，随即又恢复正常，只是一边陪笑。
　　“爹爹，听说岳父大人来了”后堂走出一个略显单薄的却也算清秀的少年，这便是王家的二少爷王浩东。
　　“正是呢，快来见过你岳父，哈哈哈。”
　　“见过岳父大人！”略显腼腆的少年红着脸对着林秀才深深一揖：“岳父大人，不知霞妹近来可好？”王浩东自从定亲那日见过林秀才为林采霞画的画像后，便深深的爱恋上了明艳的采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