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守》BY: 月色霜华（宝宝爱舅舅）
1
国将亡，城未破。
延续了三百年的王朝最后一位国君捻着一片大殿外的长廊上的黄叶，唇边一抹摸不透的微笑。
那笑，如一把刀划过大殿下跪着的朝臣的心脏。
落下血痕，深深的。
“臣……”户部尚书用余光扫了一下周围，“主战！”
皇帝没有说话，长眉一挑，似乎来了精神。
“臣也是！”
“臣也主战！”
……
死一般沉寂的朝堂上突然活跃起来了。
“也是，若是将你们家的粮仓都开了济民，也许还真能赚回点民心，不过你们以为可以扛多久？现在已经到了秋季，城外的小麦都熟了，他们连军粮都不用筹集，就地取材都能吃上大半年，你们家的那点粮能够吃那么久吗？”皇帝淡淡地说，“再说了，前年国库拨下去的军饷，被层层盘剥，肥了你们的腰包，难道还朕指望你们开仓济民吗？”
“臣——万死！”臣下整齐一致地跪下。
他们熟知，犯错的人多了，就不好处置了。
“陛下！那匪首非凡实在可恶，待老臣前去取他性命！”老将抖着长长的胡子说。
“匪首？成王败寇，不知谁才是‘匪首’，”皇帝托着下巴轻笑，“你能取他性命？匹夫之勇，你杀了他能怎么样？你难道还想要兵士们自卑冬衣陪着你们送死吗？”
堂下恢复寂静。
“罢了，”良久，皇帝合上眼睛说，“他们派来和谈的人也快到了准备一下吧。”
“那个人，说是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带着一个铁面具，谁都没见过他的脸……”
“若不是他，那个乡下的教书先生非凡怎么可能纠集多支暴民组织什么‘红巾军’，三年时间毁了我朝三百年的基业！”
“杀了他！我们只许他一个人进城，他居然也同意了。哼！愚蠢至极，我们只要除掉他，那个非凡就等于断了双臂，只要我们一鼓作气冲出城去说不定就能扭转乾坤！”
愚蠢，被蛀虫腐蚀的大树终要面对轰倒的那一天，若无力救活它不如亲手推倒它。
只不过那个铁面，到底是谁？如此的熟悉？
是谁？
长长的吊桥映这夕阳徐徐落下，重重地落在护城河的对岸，扬起灰尘。
等在岸边孤零零的黑马吓的往后跳了一小步。
“不要怕，不要怕，”骑着马的男子拍了拍马的脖子，轻声说，“回家了，回家了。”
扣在脸上的铁面具遮盖了他所有的表情，也许他在温柔的笑。
黑马一步一步踏过吊桥，之后吊桥被拉起，隔断了城里城外。
“非凡老大，铁面这家伙逞能，单枪匹马去和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狗皇帝斗，不会有事吧？”趴在草丛之中的大胡子勇，淳朴的脸上毫不掩饰担心。
“放心吧！”三年前文弱的书生，话语中也已染上了豪爽，非凡拍了拍勇宽阔的肩膀，“他不会有事的，他说过，那里有个他非常想见的人。”
宫门一扇扇打开，黑马在恨他们入骨的敌人最后控制的地盘上悠悠地踏着步子，如同在自家的庭院里散步。
末了，铁面翻身下马，走进大殿。
连雕梁画栋上也染着疲惫，辉煌不再。
“来了，”皇帝斜了他一眼，“你不觉得面对朕这个尚且在位的皇帝，应该有一点起码的尊重吗？摘掉你的面具，让我们人生中的最后一眼可以了结心中的一个迷。”
深垂的锦帐之后，握着弓的宦官们，紧张地将目光集中在殿前的那一点上。
铁面没有反驳，手指触到脸上的假面，毫不犹豫地将面具摘了下来。
“啊……”
满堂的唏嘘声，那金丝绣成的锦帐之后也是一阵恐慌。
他是谁？
大家盯着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看了一会，又迫不及待地转向殿上正坐着的那位君王。
这两张年龄相差大约二十余岁的男子的脸是如此的相象，只是铁面年轻的眉眼没有那份张狂与狂暴，带着些清秀温婉的味道。
像那个死去的皇后，更像中宫活着的“娘娘”。
他不是什么民间的草寇，而是八年前从着深宫中神秘消失的皇帝唯一的儿子——贤殿下。
“好眼熟啊，”皇帝揉了揉太阳穴，“若是你的话，我的条件大概不用提了。”
“若是你们愿意投降义军，我们可以保证不侵扰皇陵，而且……”贤眼波一转，扫了一眼战战兢兢的朝臣们，“‘绝对’不会惊扰京中各位大人的家眷，更不会侵占半分各位大人的财产。”
朝臣们纷纷点头，热情地用眼神交流着，喜形于色的样子让人作呕。
“臣等觉得这个建议甚好～～”
拖长了的声音，恶心的调子。
“我还有一个外加的条件，我希望能带走清。”
“清？你居然要带走朕的皇后？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若是朕不给呢？”
“你还有这个资本吗？京城的城墙自然是固若金汤，易守难攻，但是打仗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我猜想，城中官府的粮仓里已无半点粮草，你们若是想要顽抗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尚能行动的男子充入军中，将女人和小孩变做口粮。你如果希望先祖们看到吃人的一幕在他们一直庇佑的皇城中发生，我们也没有太多的意见。不过，你就不怕引起民变，哄抢私人的粮仓，或者做更加大快人心的事情？”
“请陛下恩准！！”众臣跪求，他们不愿意从天堂直接落入地狱，牺牲掉谁并不重要。
“你还要他做什么？他年纪大了，眼睛瞎了，腿也废了，人也痴了，朕本来想拿他殉葬的。怎么，你想和朕走同一条路……”
“我和你，不一样！”贤平和的语气第一次蒙上杀气。
“好吧，反正朕也厌了，嚼得已经没有味道的残渣吐给谁都不会觉得可惜，但是朕希望等你们真的按照约定不动京城中的一草一木，朕就将他交还给你。如果你不愿意，朕会留着最后一口气，当着你的面杀了他！”
贤长舒了一口气。
清，再忍耐几天，你一定等得到我来实现诺言，让你自由……
2
当第一缕晨光照射到皇城的大门上的时候，城门慢慢开启，泻落铁锈与灰尘。
脖子上系着红巾的义军踏着整齐的步伐，以胜利者的姿态雄赳赳地进入属于他们的皇城。
这支队伍虽然没有整齐的装备，但是军人的气质却远胜于城中那支金玉在外的羽林军，他们的到来仿佛真正为这座城市带来了生气。
饥饿的、受尽鱼肉的百姓扬着手中用旧王朝的皇旗该制的红色旗帜站在街边，窗内欢呼着。
疲倦的、受尽盘剥的兵士们放下武器，丢弃前朝的盔甲迎向他们。
唯有那些得尽便宜的官员们躲在深墙高院之中清算自己为官以来搜刮的民脂民膏。
昨日，他们得到了不被侵犯的训诺，今日，他们开始盘算怎么才能恢复自己原来的地位。
大殿之上，昨日的端坐在皇位上的君主成为了阶下囚，这个荒淫无道的昏君的下场不容乐观。
“凌迟吧！”
“是凌迟吧！”
牢笼之外临时担任看守的义军用愉快的调子说，他们与这个昏君的血债可以从爷爷辈算起！
他们的桌子上放着一壶保留了很久的好酒，正在等待着用这个年纪不轻的男人的肉来下酒。
地牢上方的门突然被踢开，带着铁面的男人，飞快地冲了下来扑到牢门之前，大声吼道：“清呢？你不是许诺过把他还给我的吗？”
牢里的男人张开没在被剪得乱七八糟的胡子下干得裂缝的嘴发出恐怖的笑声：“哈哈哈哈哈！你找不到他！你输了，他是朕的东西！谁都不给，朕既然死了他自然要陪葬！哪怕是来世！朕都要缠着他，让他永远不能离开朕！”
胸中似乎有一股血色的怒火浓浓的喷涌而上！
贤忘乎所以的拔出腰上的剑，熟练地刺向那人左胸致命的那一点！
“铁老大！不要冲动！”
看守立刻冲出来拉住贤，眯着眼睛确认那剑虽然刺破了那男人的皮肉但绝不会致命。
太好了！太好了！岂容这昏君这么轻松就死掉！
“说！他在哪里？”冷静下来的贤盯着那男人说，最起码能让我看一眼他的尸体。
“哼！清，他可是金册在手的皇后，自然是在中宫之中，穿着最华丽的衣服，过着万人羡慕的生活。你们那些所谓‘义军’，若是真的如你承诺的那样不动着宫中的一草一木，他自然还在他的寝宫之中做他喜欢做的事情。如果你的那些兄弟要连他这个皇后一起清算，朕可不能保证他不比朕死得惨。”
“你……”
好歹毒！清为什么要遇到这样的男人！
不容任何犹豫，贤转身奔向他熟悉的目的地，这段路不算长，此刻却异常的心惊。
几个看守木然地目送那个他们敬仰的铁老大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然后又再度转向那个狂笑到身体不住颤抖的男人身上。
只要他没死就好，我们与他的仇恨绝不是一两刀可以痛快解决的。
最先进入中宫的人是勇，他原本只是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山野村夫，当年不满朝廷的欺压，抢了老财主家的两把菜刀造了反，和非凡和铁面也曾经有过冲突，现在却已经被这两个满腹经纶的读书人收拾得服服帖帖，他们说一，他不敢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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