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情江湖行之离乱伤》 颜离非·著

    『1』第一回风雨欲来（上）


　　七月十九日，洞庭湖上，十里荷花九里红，艳阳正好，莲叶田田，采莲打鱼的青年男女，唱着暧昧的歌谣，和着暖暖的微风和荷花的香气，酽酽地直熏到人的鼻孔里去。
　　苏媚儿柳眉紧蹙，她最厌恶这些歌谣！但，那个给她带来麻烦的男人只能在这里碰到！心语至此，苏媚儿托腮瞄向窗外，欣赏着前边船上那临风而立的英挺身影。古云堡主绿眼水妖苏媚儿，水上功夫十分了得，传说她于水中行走如履平地一般，更能如鱼一般在水下闭气数刻钟，在水中交战，敢说是从无敌手。平时做恶多端仇家甚多，一般是龟缩在洞庭湖不敢到平地上招摇，这个刚出道的柳御风似乎没有收集好情报，竟然敢在岳阳城伤了她的人砸了她的场子还到洞庭湖闲玩瞎逛？他不是不知天高地厚就是故意找死！
　　前边的小船停了下来，柳御风长嘘一声，朗声道：“朋友跟了在下半日，何不过来一叙？”
　　苏媚儿冷笑一声，原本想让他多活一会，竟然这么急着找死！心念才罢，人如白鹭般飞将出去，足尖一点，落在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上。歌声和笑声停住了，渔郎采莲女们极有默契地迅速撑船离去。这附近是苏媚儿的地盘，找她报仇的人多是在湖面上和她交手，在湖面上被她击败，永沉湖底。无数次激战让在这段湖上谋生的人们认识了一个至理名言：不赶快跑的话后果自负！
　　一个十三四岁的采荷女看着苏媚儿，惊讶得合不拢嘴，心中叹道：天啊，她的轻功好厉害……那位大哥哥……
　　一艘小船划过，船上的少女拉住小女孩的衣袖，急道：“小荷，还不快走！”小荷看了看对峙的两个人，无奈地点点头，正要划船离去，听得那男子笑道：“嗬，原来是绿眼水妖苏前辈驾到，有失远迎啊。”
　　苏媚儿冷笑道：“讨好老娘也没用，小子，莫不是你欺人太甚，老娘也舍不得杀你！”
　　柳御风慌忙摆手道：“前辈误会，误会了，小子我只是尊老爱幼，不想欺负老人家而已，嘻……”
　　苏媚儿大怒，澄澈的阳光映进她碧绿的瞳孔里，泛出荧荧绿光，小荷不由得心中一颤。苏媚儿忽然挥掌拍去！都知道她好男色又怕老，最恨人谈论她的年纪，这小子分明是故意激怒她。柳御风待掌风扑面才侧腰疾闪，单手如勾，点她发掌的右手，那苏媚儿冷笑一声，旋即变掌为爪，欺他手上的要穴，左手格开柳御风指向腹部的一击，双脚踢下柳御风攻来的脚，借力一个翻身，从柳御风的头顶上飞了过去，落在船蓬之上。。
　　船老大面如金纸，在船梢抖成一团，苏媚儿哼道：“小子，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苏媚儿手下忒多，也不在乎死那一个两个的，但对她胃口的男人可不多，看她暗暗咬牙，好不忍心。柳御风又好气又好笑，双手背在背后，把玩着手中紫鞘镶金的宝剑，原本一腔的只想打败她的少年盛气此时全然化做浓浓杀意！微风袭来，酽酽的荷香舞动着渺若游丝冷若秋霜的杀气，苏媚儿嘴唇动了动，正要说什么，只听得：“前辈，小心了”话未说完，一道彩虹直划面门，柳御风的长剑什么时候出鞘，什么时候攻上来，苏媚儿根本没有看清楚，大惊之下一个后仰躲了过去，双手一紧，原本缩在袖中的十枚精钢所制的利爪“啪”一声弹出，利爪格开柳御风的长剑，人迅速飞落水中，立于碧波之上。
　　难怪这些年名声大起，原来还有些本领！苏媚儿不敢再轻敌，说实话，方才柳御风那一击若不是他自己出言提醒，那样的速度，恐怕她已吃了大亏！苏媚儿哼道：到了水上就是老娘的天下！柳御风却不急，只见他一剑划开脚下的乌篷，左手轻翻，十数根八丈左右的竹杆飞出船来，活了一样有序地飞落水中，竖于水面。小荷在荷花丛中暗叫一声好！这样一来，苏媚儿就无法从水底攻击他了！
　　苏媚儿怒视着高高在上如同仙鹤般的柳御风，恨恨道：“原来是有备而来！好小子，老娘与你有什么仇冤！”
　　柳御风快绝无伦地唰唰几剑封住苏媚儿的攻势，一面嘻嘻笑道：“远日无冤近日无仇！”忽地脸色一整，厉声道：“只恨你这个老妖婆鱼肉乡邻太久！哼，今日要你的人头落地，以祭因你魂归洞庭的无辜！”
　　“好小子，有本事就来拿吧！”苏媚儿足尖轻点，挥爪又攻了上去。苏媚儿见他单腿直立，料他下盘必定有虚，遂招招直取下盘，必要之时，使出下流招数也在所不惜！柳御风忙翻落到另一根竹竿，顿时面红过耳，指剑大骂：“贱妇！”
　　苏媚儿嘿嘿一笑，和身又扑了过来，柳御风向后翻落，似要摔落湖中，双脚却一勾一抵，横挂在竹竿之上，直取苏媚儿中盘防守空虚之处，哧一声，只见腰间衣裳撕破，鲜血直流，只道这剑再长寸许，她便被开膛破肚了。苏媚儿跌落水中之时恨恨地砍断竹竿，柳御风忙翻飞到另一竿竹竿之上。苏媚儿捂着腹部，忽然计上心来，噔噔噔如飞猿般攀上竹竿，当一声格开柳御风刺向后颈的一剑，抓向柳御风独立的脚，柳御风好笑，瞅了空隙直踩到苏媚儿头上去，苏媚儿大怒，此时竹竿却忽然断做几节，柳御风飞到另一根竹竿上站定后才发现，原来苏媚儿爬上之时以用利爪将竹竿切断。
　　错眼不见了苏媚儿，正诧异间，身下的竹竿也不稳当了，一股劲气直指脚心，柳御风翻身以手相撑，啪啦啦一阵，竹竿破成丝状，柳御风的手掌对上苏媚儿湿漉漉的双手，一掌接实，苏媚儿坠入湖中，柳御风撞入荷花丛中，双脚乱踩，忙攀住竹竿，伸脚勾住。苏媚儿在水底暗暗吃惊，那小子看似不经意的一掌，竟然轻巧地化了她的一掌，也难怪这小贼风头日健！但为何，他方才如此惊乱……
　　柳御风看着脚下碧莹莹的湖水，心中还兀自慌乱不已，所抱的竹竿又摇晃起来，柳御风看得真切，挽了个剑花，如流星火雨，直击水底，不料一剑下去所触之处竟是虚空，大惊之下掠身飞出，苏媚儿一击不成，飞身勾在柳御风的竹竿上。柳御风立在荷叶上摇摇晃晃，惊恐地看着脚下的碧水。小荷捂唇惊道：原来大哥哥怕水！难怪他会带这么多竹竿来。不妙的是，那绿眼水妖似乎看出了这点，方才交手中苏媚儿已知没有必胜的把握，接下来定是招招迫他下水！
　　小荷所料不差，苏媚儿不求进攻，只把全身防了个严实，见机毁坏柳御风攀附之物，非把他逼到水里不可。两人在竹竿间纵横飞跃，柳御风幻出剑网弥天，不时在苏媚儿雪白的肌肤上留下记号，柳御风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女人能在湖上百战不败，除了水性过人之外，这个女人还够无耻，够狠，够不怕死！竹竿越来越少，柳御风哼道：“老妖婆，你欺我轻功不如你么！”言罢拔地而起，连人带长长的杆子直撞过去，这一招势同拼命，苏媚儿猝不及防，对方来势又快，虽是顺势飞了出去，但右肩还是被撞得不轻，鲜血横流。
　　小荷见苏媚儿向自己撞来，大惊失色，愣愣地只等死。柳御风大叫道：“趴下！”刚低下头来，苏媚儿便从头顶飞了过去，落在湖里。
　　柳御风提起小荷，皱眉道：“小姑娘，你怎么在这里！”小荷惊魂未定，正要说什么，见柳御风警惕地将她护在身后，凝视着粼粼水面，猝然，喀嚓一声，脚下的船板破了，五只铁爪抓住小荷的脚，小荷惊叫一声，柳御风仗剑要削，柳御风剑快！苏媚儿手更快，一扯之下，小荷摔破船板沉落湖里，柳御风大急，不待多想便跟了下去。湖水清澈，只见苏媚儿一手卡着小荷，向柳御风冷笑不已。柳御风大怒，拖剑游过去，在是水中，柳御风如同困兽一般，刀枪拳脚全然用得不对，苏媚儿却活脱脱像一条游鱼，带了个人还是游得酣畅自在。长剑在水中施展不开，不几下柳御风的长剑便被打落湖底，如今手无寸铁，空手又怎可接如刀似剑的铁爪？可怜柳御风年纪轻轻，就要死于洞庭毒妇之手……胸腹间憋得难受，柳御风开始咕噜噜地喝水，身体慢慢下沉……
　　苏媚儿洋洋得意，松开小荷，游过去拉住柳御风的手，拿住了他的肩井大穴，一手扶住他的头颅，将胸间的一口空气送入柳御风口中。柳御风睁眼看见苏媚儿盈盈笑脸，想要挣扎，却如何挣扎得动？正叹：我命休矣，忽见苏媚儿手一松，全身的力气又回来了，柳御风也不多想，伸手扣住老妖妇的喉头，定睛一看，却是那个小采荷女，拿住了苏媚儿后心要穴。苏媚儿纵横洞庭湖，湖上生活的人们被她蹂躏数十年，她做梦也想不到最后竟然死在一个小小采荷女手中！饶她武功盖世，两处要穴被拿又能如何？柳御风和小荷一使劲，一代水中怪杰命陨于此，飘悠悠地到水底给无辜死于她手的人们偿命去了。
　　柳御风爬在岸上哇哇吐水，小荷笑眯眯地看着他。柳御风抹抹唇，笑道：“小姑娘，多谢仗义相助。你是谁家的女儿？怎么在这儿采荷为生？”
　　小荷眼睑轻垂，小手握了脸，轻声道：“大哥哥替天行道，小荷佩服不已，小荷一个渔家女，又能帮大哥哥什么来？莫要乱说了。”
　　柳御风情知其中必定有不可向外人道也的缘由，也不便再问，只握住了伤口，双眉紧蹙，小荷忙扶住他的身子，急道：“大哥哥，你怎么了？伤很重吗？”
　　“那妖妇……下手好狠，小荷姑娘，能找个地方让我休养些时日吗？”
　　“到我家里好了，我叫我娘给你看看。”
　　小荷的家在湖岸旁地势低洼处，遍地蒲苇，清风徐来，漫天雪白飘荡，柳御风心道，水气凝聚之处易染疾病，这地方好倒好，但怎能长期住人？柳御风看一眼小荷，心中奇道：看她小小年纪身手不凡，父母应当也非泛泛，焉何贫困至此。
　　门铃响动，内屋转出一个身段袅娜美貌妇人来，妇人虽是荆钗布裙，眉宇间却难掩端庄雍容的气度，妇人面带病容，捂心扶门唤道：“小荷，你回来了。”当真是胜似西子。妇人看见柳御风，吃了一惊，又看见柳御风身上的大小血口，双眉似蹙非蹙，只问女儿：“小荷，你怎么湿透了，这位公子是谁？”
　　小荷扯了母亲的衣袖，道：“娘，你快来给大哥哥看看伤吧。”
　　妇人拂袖道：“我一个妇道人家，会看什么伤？小荷，你还不带公子去看郎中，当心在我们家延误了。”
　　柳御风摇了摇头，叹道：“多谢伯母美意，这伤，看不得……我杀了绿眼水妖，这会她的手下必定四处寻我。”
　　妇人惊道：“你杀了苏媚儿？”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敛容淡然道：“既然是身负命案，烦请速速离开，不要连累我们孤儿寡母。”
　　小荷急道：“娘！”
　　“小可正是担心连累小荷姑娘才跟来这里，若不是小荷仗义相助，小可早已魂归洞庭了。”
　　妇人怒道：“小荷！”
　　小荷颤声道：“不是的，娘，我不过是……不过是……”
　　柳御风道：“小可不识水性，要不是小荷姑娘，只怕也淹死在湖里了。小可深怕有人看见小荷姑娘救了小可，寻到这儿为难小荷，所以跟了来，求伯母让小可暂住几日，料得伯母和小荷姑娘没有危险了再自行离去，若两位有什么三长两短，小可真是万死难赎……。。”柳御风说得声情并茂，几乎要流下泪来。
　　妇人脸色稍和，道：“还请公子见谅，小妇人孀居多年，实在不敢留宿男子，公子是……”
　　“娘……”小荷抓着母亲的手，满目哀求之意。妇人轻叹一声：“罢了，公子在这儿委屈几日吧……”说罢剧烈地咳嗽起来，双肩一耸一耸的，面色飞白，秀眉紧蹙，好不可怜。小荷忙扶了母亲，急道：“娘，你快到床上休息。”说罢却哭了，“对不起，娘，小荷今天还是没有钱买药。”
　　妇人抚着小荷的秀发，强牵出一抹微笑，柔声安慰道：“生死有命，小荷你不需自责，他日娘真的离你而去也不可太过悲伤……”话未说完又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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