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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孟的暮春TXT 作者:阿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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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语言:简体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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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类型:文学名著 - 古典名著
专题分类:小说导航
书籍作者:老孟的暮春TXT 作者:阿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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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09-07-22 16:3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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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简介

《老孟的暮春》TXT全本下载 作者:阿袁


老孟的暮春

阿袁

    老孟在四十二岁那年突然被老婆朱梅休了。
    这让师大的人有些不理解。虽然,老孟是个有些窝囊的男人,人木讷,课上得糟糕,曾经被学生从讲台嘘下来过。但这在师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羞辱。师大的男人本来就分两种,一种是铁齿铜牙式的,总是一杯茶,一本书,往讲台上一站,就开始舌吐莲花,两节课下来,教室里的女生差不多有一半被倾倒了。还有一种,便是老孟这样的,是闷嘴大葫芦,上课就结巴,一个概念,他叽里咕噜地讲了半天,学生倒比他没讲时更糊涂了。这样的老师,学生们通常是嗤之以鼻的。当然,如果遇上性格铁腕些的老师,学生们也就背地里发发牢骚,当了面,也是毕恭毕敬的。别看学生们年轻,其实也圆滑着呢,晓得柿子要挑软的捏的道理。再或者,这个男老师长得帅,也行,女生们会生出怜香惜玉的情怀。这非常重要,因为班上的舆论力量,主要在女生这儿。实际上是女生在操持老师名誉的生杀大权。可不幸的是,这些优秀的品质,老孟一样也不沾边。这就莫怪学生们无情无义了。
    但这并不说明朱梅就有资格抛弃老孟。老孟是窝囊的,可朱梅这个女人,也不怎么样。如今说一个女人不怎么样,当然是指她没有姿色,至于有没有女德的问题,那是古人在意的事情。朱梅单眼皮小眼睛,几乎淡到没有的眉毛,还长了一张鸟一样的脸。这样长相的一个女人,即使穿了最华丽的衣裙,从最繁华的街道走过,估计也引不来浮蜂浪蝶。所以,一个有些窝囊的男人,一个不怎么样的女人,按说,这样的婚姻是最稳妥的。
可世上的事谁说得定呢?最稳妥的婚姻偏偏不稳妥了,最不可能出事的女人偏偏就出了事——四十岁的朱梅老师做出了一件石破天惊的事,竟然抛下一切跟一个男人跑了,而且这个男人还不是一般的男人,这个男人是她的学生,一个非洲留学生,年轻,高大,体格如种马一样强壮。
    这就颇耐人寻味了。朱梅老师为什么能如此不管不顾地跟一个黑人去陌生的非洲?她也不是那种一惯好风流的女人,之前也从来没有过孟浪的名声,为什么突然会有如此骁猛的行为呢?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老孟在那方面一定不行的。四十岁的女人,正是虎狼之年,朱梅肯定被逼急了,忍无可忍之下,才做出了这种事。黑人在这方面据说都是很厉害的,朱梅老师一旦尝到了甜头,哪有回头的道理?师大的老师恍然大悟,难怪他们结婚这么多年还没有孩子。难怪朱梅的鸟脸长年总是憔悴且郁郁寡欢。原来问题出在老孟这儿。师大的人现在看老孟便有些意味深长了。
    好在老孟看不见。老孟是个深度近视,向来不看别人的脸色。老孟走路时只看脚下的路,或者路边的树,或者路边的花。总之不看人。别人看见他了,想招呼一声。如果果真只招呼一声,那十有八九老孟听不见,总需三两声孟老师孟老师之后,老孟才会有反应,且每次都是吓了一跳的样子。时间一长,别人也懒得理他了,路上看见他,权当没看见。同事们这样,学生们也这样。大家的关系,都是不会说话的树的关系。但这是以前,朱梅还没走。朱梅没走的时候,老孟是棵树,悄无声息地湮没于千万棵树之中。或者说,是一个隐身人,无声无息,无影无踪。但朱梅一走,情况就起了变化,老孟做不成树了,不仅做不成树,而且还成了戏台上的名角儿,所有的眼睛都盯上了他。男人们看见他,要说几句话。当然不是说朱梅,也不是说什么安慰的话,只说些学校的事儿,或者议论一番时事。这些事情老孟其实不感兴趣,只能嗯嗯啊啊在一边敷衍。但这没关系,男老师们哪里真想和老孟聊天呢?不过是借个机会让老孟在面前站一站,好有意无意地瞥几眼老孟的裆部。朱梅跑了,老孟的裆部一时成了师大的男人们要研究的对象。女人们看见老孟,也要说几句,当然方式是更含蓄的,她们无论如何也不会去看老孟的裆部,一是因为不好意思,再者呢,她们对老孟的裆部也不关心。说实话,她们更关心的是朱梅,以及那个非洲年轻男人的裆部。真是咬人的狗不叫,朱梅看起来是那样一本正经的女人,怎么教一个非洲学生的汉语能教到床上去呢?这中间要如何起承转合?朱梅离开师大的前两个月,容光焕发,简直有枯木逢春的意思。这也让师大的女老师们十分吃惊,难道女人的气色果真和性生活成正比么?不然,为什么朱梅从前那么萎靡而之后却面若桃花?可这样的论题自然不方便和老孟探讨。她们再好奇,也只能王顾左右,说说教室门口初开的桂花,说说食堂糟糕的饭菜。有时她们也试图教会老孟做一两道简单的菜,好对付眼前单身的生活。比如蒸蛋羹,比如莲藕炖排骨。女人们在教老孟这些的时候,倒生出几分真心真意的关怀。
    不过,眼下最关心老孟的要算老孟的邻居马芬老师。马芬老师关心老孟的动机和别的女老师有些不一样,别的女人接近老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借和老孟闲话家常的机会,让老孟说出一些他和朱梅的生活细节。但马芬不是,或者说,马芬不全是,马芬当然也想知道一些朱梅的事情——这是女人的天性,一个女人红杏出墙了,另外的女人们会变得十分激动。马芬也是激动的,可马芬激动不仅仅为自己,还为了另外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她的表妹陈朵朵。陈朵朵是个离婚女人,好多年一直带着孩子单过。她的母亲,也就是马芬的姨妈,总是要马芬替朵朵在师大物色一个再婚的对象。姨妈说,千朵桃花共树生。你做姐姐的,小日子过得花一样美,忍心看你妹妹在那儿苦着?马芬的母亲也埋怨马芬说,师大那么多男人,难道就没有一个可以做朵朵的老公?这是老太太在胡搅蛮缠了。师大两只脚的男人是不少,可多数两只脚的男人后面,还有两只脚的女人,就算没有后面的两只脚,也还有局限性,太老的不行,太少的不行,这样掐头去尾下来,还能剩下几个?马芬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哪一个和朵朵能般配。两年前马芬倒是给陈朵朵介绍过一个,是财会处的贾处长,老婆得癌症死了,要续弦。马芬赶紧让自己的老公孙东坡去说了,两人见了几面,双方都有些意思。可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不为别的,就为陈朵朵有个儿子。贾处长在师大好歹算是个能人,有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有一辆东风雪铁龙车,还有一个大学刚毕业留在外地工作的女儿,就是没有一个继承家业的儿子。如果娶了陈朵朵,那有些问题就很微妙了。陈朵朵的儿子才读初中,两人结婚后,她的儿子当然也是他的儿子,那么,他要供他读高中,读大学,说不定,还要为他买房娶老婆,这事有些冤枉了,贾处长权衡再三,还是决定放弃了。尽管也留恋陈朵朵的几分姿色,可毕竟是四十好几的人,又在官场混了多年,考虑起问题来,当然会持一种更现实的态度。
    但老孟应该会不一样。马芬想。老孟是个有些迂的书生,不懂人情世故,这正好。马芬决定找个机会和老孟说说这个事。但马芬的老公孙东坡却不同意,孙东坡说,你没听见别人的议论么?马芬说,什么议论?孙东坡促狭地笑笑,不作声了。马芬啐他,说,都是乱嚼舌根子的话,你也信?孙东坡说,这可不好说。朵朵不过三十六岁,还是女人的好年华,你可别害了她。马芬说,这是什么话,行不行的,回头陈朵朵自然知道。我不过给他们牵个线。但孙东坡还是觉得不妥,孙东坡说,人家朱梅才走几天哪,躺过的被窝还没凉呢,你就去张罗这个事,是不是有点太那个了?马芬想想也是,心急喝不得热豆腐,倘若人家老孟还在沮丧的情绪中,一口回绝了自己,反而坏了朵朵的事,不如等等再说。马芬一边等,一边注意和老孟联络感情——从前两家虽然门对门住着,却几乎没有来往的。可现在不同,朱梅走了,马芬作为邻居,关心关心独居的老孟,合情合理。再说,老孟不是别的男人,一个已婚女人关心别的男人,旁人或许会往深了想,但关心老孟,那关心就只是关心,不会有别的意思。但关心老孟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周末了,马芬说,老孟,我家今天有人送了一些大闸蟹来,过来和孙东坡一起喝杯啤酒吧。老孟不置可否,只说,谢谢,谢谢。等马芬的一桌酒菜都齐了,去敲老孟的门,老孟的一碗方便面却吃得差不多了。这让马芬有些生气。下一次她家包了荠菜虾仁饺子,她又去请老孟,老孟还是说,谢谢,谢谢。却总是千呼万唤不过来。马芬没办法,只能盛一碗给他端过去。心里却是有几分窝火的。她本来打算老孟过来三两次之后,把陈朵朵也叫过来的。这样,自然而然的,两个单身的男女就认识了,至于结果如何,那是陈朵朵的事,她管不着的,反正她尽了力,在姨妈那儿就算交了差。可谁晓得,老孟是这么个塌台的人。
    依马芬的脾气,她几乎要撒手不管的。这么木头木脑的男人,这么不识抬举的男人,活该过着形单影只的生活。难怪朱梅要抛下他,和一个黑乎乎的男人跑到非洲去。可马芬现在却撒不了手,因为姨妈几乎一天一个电话来催——这也怪马芬嘴快,上次她回母亲那儿,忍不住把老孟的情况说了说,结果,两个老太太简直闹成了树上的两只老喜鹊。能不闹么?老孟的条件,说起来,真是没得挑。在大学当老师,副教授,房子也有,年龄也合适,最重要的,离婚后竟然没有孩子的拖累。这样的再婚对象,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了。长相差点有什么关系,没缺胳膊没缺腿,什么也不会耽误。再说,男人长得俊,容易生是非,陈朵朵的前夫不就是因为皮相好么,才有事没事在外面招摇。至于性格糯些绵些,也不打紧,离婚多年后的朵朵,已成了惊弓之鸟,太凌厉的男人,恐怕还吃不消。所以,老孟的条件反是恰到好处,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都没有。姨妈现在唯恐夜长梦多,被别人抢了先。
    马芬忍不住想笑。谁抢先哪?这么个男人。可让马芬吓一跳的是,真有人就抢了先。是经济系的江雪雪老师。这消息是马芬在菜市场听楼下的杨老师说的。江雪雪有个妹妹,叫江小白,也不知是结过婚的还是没结过婚的,反正之前一直在南边如浮萍一般漂着,没人知道。去年回来了,一直住在江雪雪家。杨老师说,江雪雪家的房子也不大,总有个女人在自己眼前在老公眼前晃悠,多别扭,虽说是妹妹,到底还是不方便。听说上星期六江雪雪请老孟去她家打牌了。本来,江雪雪家打牌的还不都是经济系的那帮老师,什么时候请过老孟呀?明摆着,这次是为了她那宝贝妹妹牵线。
    江雪雪的妹妹江小白,马芬见过。是个十分打眼的女人,染了酒红的头发,涂了酒红的眼影,指上也总有宝蓝色或者玫瑰色的细碎的小花瓣。总之是个妩媚的女人。只是这妩媚和师大的风格有些不搭调,师大的女人也不是没有妩媚的,但那妩媚是眉里眼间的妩媚,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妩媚,如韦庄的词,初读之下,是清水出芙蓉,再细细寻味,却也是千树万树梨花开的风情。但江雪雪的妹妹,却完全是温庭筠的风格,浓妆艳抹的,软肉温香的,华丽是面上的华丽,风情亦是面上的风情。老孟虽然迂,却总还是文化人。不至于看上这样的女人。马芬冷笑。
    可孙东坡不以为然。孙东坡说,男人看女人,和女人看女人,根本是两回事。你看江雪雪的妹妹不怎么样,说不定在老孟的眼里,人家是如花似玉。审美是要陌生化的,正因为气质不一样,两人隔得远,所以才更有吸引力。
    这话由不得马芬不信。广州路上有家兰桂坊,招牌上是美容店,其实大家都知道那是青楼,里面的小姐个个看起来都是江小白这个样子的。从前马芬以为去那儿的男人,都是些肠肥脑满的生意人。结果呢,中文系的老杜就在那儿出了事。之前谁能料到呢?那样风流倜傥阳春白雪的一个学者,成日里躲在书斋里研究王维和陶渊明的精神境界,没想到,研究来研究去,却把自己的精神研究堕落了——竟然跑到兰桂坊的包厢里去和一个妓女胡搞,被自己的夫人捉个现形。这让师大的女人愤怒,也不解,姑且不论道德的事,单就审美的角度而言,兰桂坊的女人哪里又上得了台面呢?可见男人在女人这个问题上,倒真是能上能下,雅俗共赏的。
    如果这样说,马芬对江小白看来还不能掉以轻心。这不难,马芬说,不就是约老孟打牌么?她江雪雪能约,我们也能约。回头你就去老孟那儿打个招呼,就约在这个周末,把朵朵也叫来。怎么说,我们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难不成还真被江雪雪抢了先?
    老孟爱打牌,且不是一般的爱,是有些沉溺的那种。按说,像老孟这样孤僻的人,应该选择孤僻的娱乐方式,比如看书或看影碟,比如在网上和人下棋,再比如,半夜里去青山湖钓鱼。但老孟偏偏喜欢打牌这种集体的娱乐。这种娱乐方式有些为难老孟了——因为打牌总要约角儿的,至少要四个人,才能凑一桌。可老孟这样的性子,哪会开口约别人呢?只能学战国时的那个宋国人,守株待兔。周二系里开例会,会后有时老师们会打打牌。想打牌的老师一旦做完手头的事,一般会大声叫嚣,打牌,打牌。但老孟从不开口的,老孟表明想打牌的方式是坐在牌桌边死等——只要那些平日打牌的老师没有起身回家,老孟就决不先回家。一般情况下,都是能等来牌局的。不过,人要恰到好处,要不多不少,少了,开不了桌,多了,轮不上老孟。轮不上老孟不是因为老孟的牌技差——老孟算牌的技术还是可以的,但他不善于和别人配合。打牌是最讲究合作的,尤其在师大,牌风不好,同一边的人总想法子互通声气的。有什么牌,或没有什么牌,言语间,或眉里眼里,总能把陈仓暗渡了。可老孟却总是埋着头孤军奋战的,既不和人连横,也不和人合纵。别人的眼珠子转得再圆,对老孟,也是白圆了,老孟一概视而不见。所以和老孟做一边的人,十有八九要钻桌子的。钻桌子当然不甚要紧,关键是那过程,让人痛苦。如果牌不好,走下风,输了也就输了,可有时是一手好牌,也因为老孟,最后被别人杀得落花流水片甲不留。这就让其他老师忍不住要骂娘了。于是,不到万不得已,老师们是不愿和老孟做一边的。即使这样,老孟也不生气。能上桌固然好,上不了也没关系,老孟就站在边上看,看到曲终人散,老孟依然意犹未尽。有时哪位老师接了电话半路突然要走,边上的老孟这时就派上了用场。老师们开玩笑把这叫做续弦。续弦就续弦,老孟不嫌弃。不仅不嫌弃,而且还有几分喜出望外的、受宠若惊的。这使得师大的老师有些看轻老孟。知道老孟在这方面,没有骨气得很,几乎可以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所以,当马芬让孙东坡给老孟打电话约这个周末打牌时,老孟极爽快地就答应了。马芬想,自己真是糊涂呀,竟然请老孟吃什么大闸蟹荠菜饺子,费半天工夫,人家老孟未必领自己的情。钓什么东西用什么饵,这原不能错的。你钓猫用肉骨头,钓狗却用鱼,结果当然是白费工夫。还是人家江雪雪精明,一上来就能投其所好。十指如莲,一挠就挠到了老孟的痒处。到底有个风尘中走过的妹妹在一边指教,对待男人的手腕,确实非同一般。或者风月这东西,是骨子里的东西,妹妹身上有,姐姐身上说不定也有。只是在高校,因为水土的关系,这样的气质或者才华生生被埋没了。马芬想。这样的心思其实有几分恶毒了。但想到自己虽然和老孟门对门住着,这步好棋却让江雪雪抢了先。马芬还是忍不住有些薄愠。
    朵朵依然是个美人。三十几岁的朵朵盛妆之后还是明艳艳的像盏灯笼,能晃花了男人的眼睛。但朵朵以前是不化妆的,小学老师陈朵朵离婚以前是个素面朝天的美人。总是清清爽爽,如一碟小葱拌豆腐,青是青,白是白,没有一丝杂色。可自从她老公姘上了个妖娆的妇人之后,她一向朴素的审美观陡然发生了变化,几乎一夜之间,她也变成了一个妖娆的妇人。小葱拌豆腐生生地变成了麻婆豆腐,加了青蒜、姜末、花椒粉,加了料酒、豆瓣酱和干红辣椒碎,倒是五颜六色了,倒是姹紫嫣红了——反正如今朵朵是成了心要让别人看不出自己本来的颜色。单身多年的朵朵现在有些胆怯的,有些不自信的,想要借了别的力量,来撑撑场面。朵朵的这个意思马芬其实是明了的,都是女人,且都是到了暮春即将凋零的年纪的女人,有什么看不懂呢?尽管马芬没有朵朵的遭遇,可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没挨过凌迟就不知道凌迟痛吗?自然也知道的。虽然这知道是隔靴搔痒般的知道,是纸上谈兵般的知道,没有切肤之感,可总比不知道强。所以,知道了这意思的马芬十分心疼朵朵。一个女人心疼另一个女人的方式一般都是语言上的心疼,说几句得体的奉承话,说几句自己的不如意,又说几句女人间的细细碎碎。总之,绕来绕去,无非是想为对方温温胃,驱驱寒意。但孙东坡的反应和马芬却是不一样的,马芬是心酸,孙东坡亦是心酸,可两种酸却是不一样的酸。孙东坡的酸是山西陈醋——这倒不是说孙东坡对朵朵有那个心思,所以吃上了老孟的醋,而是替朵朵委屈。想当年陈朵朵,是如何骄傲,就老孟这样委琐的男人,哪会放在眼里?可如今倒好,落草的凤凰不如鸡,反要涂脂抹粉地送过来给老孟看。这让孙东坡简直有些愤愤不平,想,他老孟倒好,跌了大跟头却捡个金元宝,因祸得福了。这个朱梅都不要的窝囊男人,现在却有两个美人抢了,有意思,有意思得很哪!
    但老孟对这意思却浑然不觉。都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看来是真的,离婚后的老孟手气特好,可以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对方有好牌,他就有更好的牌,自己牌差,对方的牌就更差。这种前所未有的好运气鼓舞了一向萎靡的老孟,他的表现差不多都有些轻浮了。他本来是不苟言笑的,现在却眉飞色舞起来。朵朵说,孟老师,你牌拿拿好,马芬在偷看你的牌呢。听那意思,马芬知道朵朵是同意和老孟交往了,既这样,马芬就要做些穿针引线的工作,所以,她眉毛一挑,大叫道,陈朵朵,好歹我还是你的表姐,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呀?朵朵说,咦,怎么是往外拐?现在我和人家孟老师是一家。马芬说,哦,原来你和孟老师是一家。马芬的那声“哦”,是唱腔,有平仄的,有跌宕的,这意思明显丰富了。朵朵的脸微微地红了,拿眼去瞟老孟,老孟看着自己的牌,嘿嘿地笑,说,她这是垂死挣扎。八十万大军都兵临城下了,偷看还有什么用?这话有几分风趣了,有点不像老孟平日的风格。这说明老孟起了兴,起了兴的男人和平日都是有些不一样的。只是话锋一下子又被转回到了牌桌上。马芬不知老孟是真傻还是装傻,怎么说,他也是四十多岁的男人了,怎么会听不出女人言语里的风月呢?或者听出了,故意不接招,因为没看上陈朵朵?这也不太可能,老孟看上去似乎不是个挑肥拣瘦的男人,再说,能和朱梅结婚且同床共枕十几年的男人,又怎么会看不上陈朵朵呢?
    当然不会。穿麻褐衣衫的人凭什么嫌弃绫罗绸缎?吃青菜豆腐的人凭什么嫌弃鱼翅燕窝?没逻辑的。因此,马芬对朵朵和老孟的事,还是十分乐观。朵朵也这样。她乐观倒不是因为自己是绫罗绸缎和鱼翅燕窝——一个离婚多年的女人,断没有这样荒谬的心思。这些年她见过多少男人了?断断续续的,应该有一打了吧?这些个男人,也不管自己是什么阿猫阿狗,一上来态度都是有些傲慢的,因为她有儿子,因为她是一个有儿子的离婚女人,就成了饭桌上隔夜的饭菜,男人的筷子拨来拨去,就是不把她搛到碗里去。最初面对男人这样的态度,她还会因愤怒而拂袖而去,可拂袖了几次之后,她自己就悻悻作罢了——不作罢又如何呢?那些男人根本不在乎她的拂袖,完全持一种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她只得委屈求全了。有两个,后来还委屈到了床上。这是曲线救国,女友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舍不得身子亦套不住再婚对象。这话朵朵是半信半疑的,不过,她现在也想开了,反正自己的身子闲着也是闲着,不用,也白荒了。一个离婚女人,难不成还要替谁守身如玉?笑话!不仅不用守,她反想给前夫戴几顶绿帽子的,虽然这是亡羊补牢,有些晚了,可前夫竟然还是在意的。这在意其实是让朵朵有些恨的——她如今和他有什么相关呢?就算她堕落成了潘金莲,堕落成了兰桂坊的那些风尘女子,和他本也是不碍的。然而前夫的这种不合身份的嫉妒,也让朵朵暗暗地生出一丝希望——不是希望和他重归于好,男女的情意一结束,就如泼出去的水,就如开败了的花朵,从来都是风萧萧兮易水寒,从来都是花谢花飞飞满天。上了路,就是被黑白无常拘了,往奈何桥上走,再没有生还的道理。她只是希望能借此报复前夫,以及那个把前夫勾引走的妖娆女人。原来她以为自己是个手无寸铁的女人,没想到,自己也是有把鱼肠剑的。男人的霸道成全了她。既这样,她何不顺手抄起这把鱼肠剑?有几次,他过来看儿子,不无挑衅又十分好笑地过问她现在的生活,她不恼,细细地和他说起那些个男人,说到那些男人的轻薄,说到那些男人对儿子的嫌弃,她斟酌着言词,其实也添枝加叶地创造些情节。前夫的脸便在她的叙述之中一点点地青白了。她努力地隐藏起自己的快乐,做出忧伤的样子。他试探着过来抱住她,她本能地,要推开他的。然而却没有。她现在是百尺钢化作绕指柔了,那些阿猫阿狗般的男人,别的没给她,倒是教会她如何做女人了。三十六岁的离婚女人除了儿子一无所有,还骄傲什么?还拒绝什么?即便万般不愿,也要用温柔的方式。上善若水,她差不多悟道了。何况,他现在是那个妖娆女人的老公了,那么,她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既然那个女人让她的婚姻华年夭折,那么,有可能的话,她也要让她的婚姻死于非命。
    所以,朵朵现在对男人的政策都是怀柔的。即便暗地里是铁石心肠,面上她亦十分婉转。对前夫是这样,对老孟也这样。要说,老孟这个男人,如何会打动她的暮春之心呢?她是见过了繁华的,有过花红叶绿草长莺飞的华年。可此一时,彼一时,现在能有老孟这样的枯枝败叶就不错了。再说,老孟可不是一般的枯枝败叶,人家是大学老师,是教授,所以,这枯枝败叶几乎就是冬虫夏草了,尽管看上去不怎么样,其实呢,却养生的。三十六岁的离婚女人看起男人来,繁花落尽,去芜存菁。
    但老孟不看朵朵,老孟只看牌。马芬说,孟老师,难道你在你的牌里能看出花来么?老孟抬起头,问,看出什么花?朵朵自然知道马芬的意思,也知道老孟没有意会马芬的讽刺,便嗤地笑出声来,说,马芬你好笑不?打牌又不是踏春,哪里看得出花来?孙东坡一直是冷眼旁观的,这时也忍不住插嘴说,那可不一定,在书里能看出颜如玉、千钟禄。在牌里自然也能看出牡丹花。马芬说,哦,怪不得孟老师一直盯着牌看。老孟又嘿嘿地笑,说,出牌,出牌。兜了一圈,又回到了牌上,这是老孟的本事。纵然别人千回百转,到他这儿,统统都要回到牌这儿。他们只好接着舍命陪君子了。他们的牌局是从七点多钟开始的,打了两圈,都夜里12点多了,老孟还在兴头上。孙东坡有些坚持不住了,不停地打哈欠,又不停地去看马芬。马芬不理他,说,要不我去煮些汤圆,吃完之后咱们再打一轮?朵朵看老孟一眼,那意思是要老孟开口说走——她在表姐家玩,也算是半个主人了,真正的客,是老孟。但老孟不作声,看样子是同意接着干。这让朵朵有些为难,她自然是想让老孟尽兴的,可再打一轮的话,就到后半夜了。朵朵想,老孟这个男人,看来果真是不看别人眉高眼低的。她只好说,要不下个周末吧?下个周末我再来?孙东坡赶紧说,对,对,下个周末我们再接着较高低。老孟这才死了心,一边说着好,一边朝门口走去,准备换鞋回家。马芬说,孟老师,你别忙着跑呀,你帮我送送朵朵吧,老孙他要上厕所。
    老孟只得下楼来送陈朵朵。马芬这样辛苦张罗到半夜,如果没有最后这一出,那戏文岂不是太失败了么?
    接下来的几个周末老孟都是在马芬家过的。马芬实行的是连环约,这个周末约下个周末,下个周末呢,又约下下个周末,一环扣一环,让别人插不了手。而这正是马芬要的效果,马芬想,任你江雪雪江小白有十分的手腕,我也要让你们使不出来。马芬现在是和江家姐妹较上劲了!当然,这较量是在暗处,江雪雪不知道,师大的老师们也不知道——老孟就住在对门,来来往往的,都不必落了别人的眼。这样最好,师大的老师都是眼镜蛇,眼毒,嘴也毒,有意无意说出几句闲言碎语,就能致人半死。她这次可是想避嫌的,上次因为撮合朵朵和财务处贾处长,没有成,已经有些失了颜面,如果这次和江雪雪争老孟做妹夫的事,再被别人知道,岂不让师大的老师笑掉大牙?所以,马芬这次多留了个心眼,让江雪雪去明修栈道,而自己暗渡陈仓。
    当然,渡不渡得成,且要看陈朵朵的水性。依孙东坡看,陈朵朵现在简直是凌波微步的何仙姑。老孟的茶刚浅了两分,陈朵朵赶紧起身续了;老孟手上的水果还没有吃完,陈朵朵的纸巾就递了过去。那份殷勤,和贾宝玉身边的袭人也差不多。这让孙东坡有些看不过,想陈朵朵当年也是个被人侍候的主,怎么一离婚就染上了婢的习气,有几分下作了?马芬却不这样想,女人的姿态就如京剧里的水袖,男人总是看不懂的。朵朵对老孟好,就如农妇在六月天给自家的猪扇扇子,表面是猪乐得哼哼,其实呢,还是为自己打算。看老孟那样子,似乎也是十分受用的。只是不知他是因为牌受用,还是因为朵朵受用,马芬好奇,想问问朵朵——老孟在半夜里也送她好几次了,两人到底有没有衍生出一些男女之间的那种情意?或者你干脆向老孟挑明了,孙东坡怂恿马芬说。几个星期的车轮战下来,孙东坡有些烦了。但马芬现在却不肯向老孟挑明了。她怕打草惊蛇。朵朵现在是以挑花绣朵的态度来对待老孟的,她一个边上人,更不好鲁莽。万一因为自己的不慎而坏了朵朵的事,岂不糟糕?她现在真想朵朵能成为自己门对门的邻居。当然,比马芬更想的是她的母亲和姨妈,这两个老太太一直吵着要见见老孟,但马芬一直不让。有一天马芬下课回家,正撞见两个老太太在楼道口鬼鬼祟祟地转悠,吓一跳,赶紧把两个老太太拽回家,把门一关,威胁她们要撂挑子,两个老人这才灰溜溜地回了家。马芬现在不想节外生枝,她要瓜熟蒂落,要水到渠成。郁闷的是江雪雪。她原以为自己是掐住了老孟的七寸的,却没想到这个牌痴会几次三番地约不来。蹊跷,确实蹊跷。难道他听到了什么流言?或者不喜欢小白的轻浮样子?这是很有可能的。她早就交待过江小白,要她庄重些,庄重些,大学里的男人比不得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东西,可她就是不听,偏要穿成那鬼样子。巴掌大的T恤衫那么小,一抬手,连肚脐眼也掩不住,裙子又薄,隐隐约约的,简直能看见内裤了。这样子谁看得惯?就是她这个当姐姐的,看了也脸红,更莫说人家老孟了,不被吓跑才怪呢。本来就是从广州那个是非之地来的,应该夹紧了尾巴处处避些嫌疑才是,可她倒好,唯恐别人不知道似的,整日里花枝招展。既这样,还回来干什么?何不就在外面混,也省了她这个姐姐的烦恼。真是个拎不清的女人。看起来也是眉清目秀,可其实呢,一肚子枯草败絮。浑浑噩噩就如那朝生暮死的虫子,从来也不晓得为自己人生作长远打算。该读书时不正经读书,该恋爱时不正经恋爱。男人如走马灯一样,在她身边转,到最后,却没有一盏灯,能成为她生命里的长明灯。三十出头的女人了,谁这时候还没有自己的家?可她好,还在把姐姐的家当自己的家。她也不想想,姐姐的家能是自己的家吗?
    可江小白不管这些。照样穿着睡衣在屋子里晃悠,照样把雪白的脚搁在茶几上,剪她那涂得红红绿绿的脚趾甲。她知道江雪雪看不惯她。看不惯是两个人相处的时候,当了外人的面,她总是对她好的——这是知识分子的做人方式,做人如同做戏,甩水袖一般的,要生生地把外人晃得眼花缭乱。她老公也这样。不过人前人后的态度和江小雪正好相反。在人前倒是对她冷冷的,尤其有江雪雪在,他更是爱理不理她,可一背了人,就变着法子讨好她。偷偷地给她买香水和口红,给她买“啃啃香”鸡翅和糖炒栗子。她不戳破他,男人都这样,不就是垂涎她的身子吗?有时她就由了他,在过道上走廊里,摸一下搂一下的——在人屋檐下,总不能一毛不拔的。再说,她也喜欢背了江雪雪和姐夫鼓捣些小动作,不是因为喜欢姐夫,而是因为不喜欢姐姐。她最见不得江雪雪那种自以为是的样子。总以为自己的人生珠圆玉润,总以为自己的婚姻溜光水滑。狗屁。有时,江雪雪刚炫耀完,她就故意摸着黑到阳台那儿去,阳台上有个摇椅,她没事喜欢坐在那儿摇几下。只要她在阳台上多磨蹭那么一小会儿,那十有****,姐夫也会跟过来,到衣架上拿双袜子,或者到阳台的角落里拿拖把,反正不超过十秒钟,但十秒钟里,姐夫的手会在她身上做五秒钟的逗留。这时,她就窃笑——江雪雪还以为自己喝的是琼浆玉液呢,所以常在她面前作甘之如饴状,可其实呢,那里面已经有了江小白吐的口水。这怪不了她。且不论江雪雪的好歹,就算她江小白不想朝别人的碗里吐口水,她也要有自己的碗哪!说起来,江雪雪给她找碗倒是积极的,前前后后怕是有五六个了吧?有学校的老师,有医院的大夫,有银行的科长。这些人一开始都被她迷得七颠八倒的,但后来呢,个个又会幡然醒悟浪子回头。金碗也罢,银碗也罢,到头来,都到了别的女人手里,她到底一个也捧不上。就连老孟,这个二茬货,被老婆休了的家伙,在她这个美人面前也做张做致地端起架子来——这都要怨江雪雪的,是她先看贱了自己的妹妹,别人才跟着看贱她的。男女之间的事,本来是猫捉老鼠,讲究个进进退退调戏的过程。她倒好,一味地上赶着,董存瑞炸碉堡似的往前冲,谁不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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