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百合香》 窅窅·著

    『1』第一章


　　四周一片朦胧的寂静，好象刚下过雨，台阶上有潮湿的雨痕。穿过长长的亭廊，子羿置身于一片幽暗的浮雾中，浓郁的植物气息弥漫得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似乎有许多的树木，有草、有蔓藤、还有花的清香。是一个荒废的花园？或是一座廖败的院落？更象是一个深幽的空谷。。。这是哪儿？静得让人窒息。子羿拎着长长的睡袍，赤脚站在这片静暝中无法移开，她想要大声叫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恐惧轻轻攀住了她的双脚。我要离开这里！她几乎要哭出来。这时，一个身影向她走来，停在靠近她的地方微笑，虽然模糊不清却能感受到那微笑的温暖，你是谁？似乎很熟悉却又陌生，想叫他的名字可是脑子里一片空白，雾气越来越浓寒意愈深，子羿又急又怕一下大叫出来：请带我离开这儿！这叫声把她从梦中一下惊醒过来。
　　刚才好象叫了谁的名字，子羿在脑海里努力的搜寻，和每次一样没有任何结果，这个梦她已经重复做过好几次了，可每次醒来都记不清梦里到底是谁。她有些烦恼的卷起身子往被窝里缩了缩，似乎想再回到梦里去看个仔细，可是睡意全无。
　　客厅传来父亲倒茶的声音，这个时候应该起来去买早餐了，可是她却懒在被窝里不想起床，晚上看书睡得太晚了，现在能睡个懒觉多好啊。子羿用手去捂了捂赤赤的脚，还没入冬呢，天气就么冷了，睡了一晚上脚还是凉凉的。这时外面轻轻关门的声音，她知道是父亲出去买早餐了，自己又可以再赖一会儿床，子羿藏在被子里美美的笑了。
　　“这么大了还赖床，俗话说，早起三光，晚起三慌，你看你，又慌得早饭不吃就要跑，早晚饿出胃病就知叫苦了，快点来喝几口豆浆，再拿个饼子边走边吃。”子羿听着母亲的数落对着镜子扮了个调皮相，她简单的梳理了几下披肩的长发，又忙忙的穿上红色长外套、背上黑色小包、戴上红色小帽，然后丢下一句：我走了啊！便风一样的旋出门去。
　　刚下了两级台阶，母亲从屋里追出来塞给她一块饼子，子羿只好接在手里边啃边飞一样的飘下楼，身后传来母亲大声的追嘱：“车子别骑太快了，还赶得上，不要慌啊。”
　　看看手表，离上班只剩一刻钟了，这个时间如果骑快点正好能赶上签到，子羿骑上自行车很快就出了大门，平时她做事也是很麻利的，这可能与她的思维反映敏捷有关吧。可是因为她骑车太快，所以父母一直不肯答应她买摩托车。
　　由于速度的原故，那敞开的红色长外套被风掀起很大的弧摆，她象一片红色的云飘在清晨赶着上班的人流中。子羿一只手撑着车把，一边使劲蹬着车子一边继续啃着半张饼子，哎，又忘记戴手套，手又要吹冻了。她边吃边想，今天食堂怎么舍得费功夫做起地菜饼了，只是这地菜味有些淡了，不是野生的，小时候和小伙伴们有时也挎着蓝子到田边挑地菜，回家让奶奶做地菜饼，味道可香了，只是奶奶说太费油所以很少做地菜饼吃。
　　过了前面的十字路口就是一个大斜坡，子羿正好吃完饼子，她双手扶着车把加速蹬了几圈。就在她刚要冲下斜坡时，突然从旁边巷子里窜出一辆自行车对着子羿横冲过来，眼看就要撞上了，那人见状急忙刹车，由于惯力甩出很大一个弧度才避免了相撞，可是子羿因为突然受了惊吓，刹得太猛一下从车上摔了下来。幸而那人个子高反映也快，他抻腿立住了自己的车子又顺势扶了一把子羿，子羿的胳膊被他带了一下才没有完全跌下去，可一只手已撑在地上被狠狠的擦了一下。
　　好痛啊，子羿抬起手掌，见有一小块皮被擦破了已渗出了血。她有些气恼的瞪了那人一眼，抬头却看见一张孩子气的笑脸，那笑容里满是歉意。是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孩儿，高高的个子，一身蓝色的运动衫，明亮的眼睛里闪着几分胆怯，象是怕子羿的责怪他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赶着上班不小心撞倒了你，啊，你的手破了！”没想到这人还是一口纯正的普通话，可能因为是外地人不熟悉道儿才乱窜路吧。
　　看到子羿流血的手掌他好象吓了一跳，“快跟我到医院去给你包扎一下。”说完便要拉着子羿坐上他的车子，看他着急的样子，子羿又好气又好笑，她摔开那男孩儿的手扶起自己的车子，还好车子没摔坏还能骑。
　　看见子羿准备骑上车子，那男孩儿更是急了，一把拽住她说“不行，你那伤口不处理一下会干染细菌的，还是到医院去我给你包扎一下吧。”子羿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没事，不用你管了，我还要赶着上班的。”
　　说完这话子羿挣开他的手骑上车子就跑，那男孩急急的从后面追上来说：“反正要迟到了，你还不如到医院去把手包好了再去上班。”“一点小伤，我自己会处理的，你走你的，我要赶时间不和你多说了。”子羿有点烦这人的罗嗦了。“可是，你是因为我才受了伤，我要对你负责的。”那男孩儿很认真的坚持着。“你这小孩子真是多事，我又没要你负责，我自己的事不要你管，你上你的班，我也要赶时间，你不要再跟着我了，真是的。”子羿故意很凶的样子，那男孩果然象是被吓住了一样停了下来。
　　看看那男孩儿没有再追上来，子羿想想自己刚才凶凶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其实自己比他也大不了多少的。看看时间已经八点了，现在才走到桥头，离单位至少还有五分钟的路程，今天肯定是迟到了，子羿索性把速度放慢了些，刚才擦伤的地方好痛，要是被母亲看见又得一顿狠训了。
    

    『2』第二章


　　子羿从乡镇调回城已有两年了，单位在城市的郊区，离市中心也不算远，只是因为隔了一座桥便有了城郊之别。其实子羿原本可能会调到西城分局的，据说局里调令都填好了，因为燕子男友的父亲和市局里的某个领导关系密切，所以第二天子羿接到的调令却是和燕子换了名字的，这样子羿就被调了到现在的单位，城郊分局。
　　父亲听说此事后非常气愤，那倔老头认为女儿受了欺负，他竟然跑到市局一把手的家里去发了一通脾气，搞得那领导很没面子。后来一位管人事的头儿劝父亲说，只要子羿在工作上好好表现，一两年内一定给她换个更好的单位。因为那人和父亲都是军转回来的，个性也很相投，父亲听他这样说才作罢。可是子羿一点也不为这事生气，她第一次见到燕子时，就知道她们之间总会有些故事的，或许是前世的缘份需要这样的了结吧。
　　其实在这里上班很开心的，因为同事对她都很好，在分局里除了红就是子羿最小，大伙都喜欢她的聪明活泼，工作上对她也都很照顾，就连平时看起来很古板的分局长王头儿也对她印象很好。那时一起从下面调到城郊分局来的有四个人，唯有子羿被分配在企业股，其余三个人都分管个体。
　　工作中子羿有不懂的就爱问同事，还好，股长总是很耐心的教她，他是海军转业回来的，年龄和子羿父亲小不了几岁，因为在部队是营级干部，所以同事都叫他陈营长。陈营长性格随和，平时说话很幽默，而且待人也厚道，跟他在一起工作很轻松，所以在这里上班子羿的性格也改变了许多。
　　虽说这里离市区只隔了一座桥，可是工作环境和办公室条件却与城区分局有很大的差别。去年新调来一位年轻的副分局长，一般分局的副手大多只是一个闲职，可是城郊分局主持工作的王分局长由于年龄的原因可能很快要退居二线了，而这新调来的齐副分局长虽然年轻，但据说工作上很有魄力，再加上与市里某领导的关系不一般，所以自从他调任以后，分局里的一些事务大多是落在他手里的。他到任没多久就向市局申请买了三台空调，把那幢陈旧的办公楼简单装修了一遍，又把每个办公室的桌椅新换了一套，这样一来，整个办公楼外表看起来也气派了许多，要不，那些企业的老总每次来分局时，都要笑话这破办公楼真是丢了税务部门的脸面。
　　等子羿赶到单位已经八点过十分了，她停好车子准备先上二楼办公室看看，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红忙忙的从楼上下来，她拉住子羿小声说：“今天早上我签到时王局正好和别人在说话，我看时间到了你还没来就偷偷帮你签了，如果王局问你时别说漏嘴了啊。”子羿听了这话高兴的搂过她的肩膀说：“呵呵，还是你对最好哟，走，我请你吃早餐啊。”红把她的胳膊拽下来撇了一下嘴说：“你现在还有时间请我吃早饭啊，听说王局找你呢，你快上去吧。”“啊，找我干嘛，一大清早的能有什么任务啊。”子羿撅着嘴边嘀咕边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管他呢，先倒杯水喝再去找他。
　　刚进去就看见自己的茶杯已倒好了水，又是陈营长倒的，他家住在单位院子里，每天总是很早就到办公室，先做卫生再给每个人倒杯茶凉着。子羿端起茶杯刚喝了一口，陈营长从外面进来见了她就说：“丫头，快到楼上去，王老头找你有事呢。”“找我有什么事啊，不会又要我去学习吧。”“学习怎么了，那样的机会难得有的，年轻人就应该上进嘛，多学点东西对你有好处的，快去吧。”子羿听他这样说只好放下茶杯上楼去。
　　不一会儿，就见子羿从楼上下来了，陈营长奇怪的问她：“这么快就说好了？还是你没有上去啊。”子羿闷闷的坐在椅子上说：“能有什么好事啊，市局又要搞活动，这次分局又要我负责出节目，真是的。”“这是好事啊，去年你代表我们分局参加知识竞赛拿了个二等奖，那可是咱们城郊分局第一次在市里露脸。这次你可要好好表现一回，给咱们再挣一回光。再说，你可是我们分局的团支部宣传员，这事你不负责谁负责啊。”听他这样说子羿接声反驳着：““你可别这样说，我根本就没入过什么团，是局长非要把我的名字报上去的。”“你这丫头，真是没上进心啊，那是领导器重你，你真是不懂事。”陈营长边摇头边说。
　　为什么一定要入了组织就是有上进心？子羿从小就弄不明白这个，她弄不明白的事情一般是不会去做的。记得读小学时，大家都要入少先队，尤其是学习好的，子羿那时学习成绩还不错，被选在第一批入队。老师告诉她时，子羿却说了一句令人很意外的话“我不想入队。”“为什么？”第一次听见一个孩子这样说，老师觉得很是奇怪。子羿也说不出来到底为什么，可就是不想入队。
    

    『3』第三章


　　如果一定要追究不愿入队的原因，那可能与子羿小时候一个对她很好的人有关。那时子羿的家族在那一带村庄很有威望，十里八村的人谁家有什么大事，或是断不了的纷争都会来请爷爷去说一句话，只要是爷爷定了的事，谁也不会再有异议。
　　记得有一次，村里有户人家唯一的儿子溺水死了，那母亲悲痛过度精神恍惚，死活不信自己的儿子死了，她抱着儿子不放，任凭谁劝也不准下葬。后来大伙只有劝她说：“那你找楚老爷子看看你儿子到底还有没有救。”她就抱了儿子来找爷爷，老远就跪在地上哭喊着求爷爷救她儿子一命，爷爷接过孩子早已冰凉的身体摸了摸，然后仰起头长叹一声，泪便流了出来，那母亲见状这才大哭一声：我的儿啊！就晕了过去。
　　子羿的辈份也很长，因为在家族的女姊妹中排行第五，所以老一辈的人也有叫她五儿的，村里许多六七十岁的老人大都尊她一声五姑姑。在那一带没有一个人敢欺负子羿的，走到那儿都会听见人说：“那女娃是楚老爷子的小孙女。”别人便生出几分敬畏，见了她没有不是笑脸的。
　　那时父母常在外地，子羿跟着爷爷奶奶在乡下，谁家有红白喜事一定会先来请爷爷，子羿便常跟着爷爷去作客。可是子羿心中极不喜欢作客。会被那些婆婆媳妇七手八脚的拉来扯去的评赞一番，大多是说这孩子长大有福气啊等等，“你看这阔阔的额头，这粉白的脸面，还有厚实的耳垂，这孩子怎么看都是有福的人啊，楚老太爷只怕以后要享五姑的福喽。”爷爷听了这话更是高兴的多喝几杯。
　　子羿不喜欢被人这样评头论足的，吃饭也极不自在，所以她平常很少去谁家串门。不过，子羿却很喜欢去村头的陈老太家去玩。那是一个孤老太太，以前她也有过丈夫和女儿的，后来她丈夫病死了，其实是被整得吓死的。因为她家以前是地主，后来她家的田地家产都被没收了，就剩两间破旧的土房子，她的家人也先后在历次的运动中被革了命或是逃亡失踪，唯一的女儿据说是逃去了台湾。因为只剩了她一个人，确实看着也很可怜，毕竟乡村的人大多还算是善良椁实的，也就没有人再很为难她，只是大家都远离着她，从来不肯与她多说一句话。可说起这个陈老太却还是子羿的救命恩人呢。
　　那一次，子羿和芬姐在村后堰塘边扯菱角，不小心一下跌进水里，水还很深，子羿被呛了好几口水，芬姐吓得边哭边叫：“我妹掉水里了！快来人啊！”可是堰塘离村子有一段离距，附近农田里又没有人，眼看着子羿就要沉下去了，芬姐只吓得对着子羿哭喊：“五妹！五妹啊。。。”。这时陈老太不知打哪儿忽然冒了出来，她从田地里拾了一根赶鸡用的长竹杆，一边伸向子羿一边说：“快抓住杆子，别怕，不要慌，没事的啊。”子羿正在水里扑腾着脑子里一片空白，忽然听见她的声音一下清醒了，她准确抓住了竹杆，然后被拉上岸。
　　陈老太把子羿抱回家洗干净后换了一身干衣服，她一边给子羿穿衣服一边笑着说：“你这孩子也真是怪，掉水里也不知道叫救命，我看你眼里一点也没有害怕，胆子一定很大的。”她的话好温软，子羿想着，这声音真好听啊。
　　奶奶知道了这事可吓坏了，她每天晚饭前都会拉着子羿去落水的堰塘给子羿喊魂，说是怕子羿吓着了，乡村里有的小孩病了说是吓着了，这样喊喊就会好的。奶奶站在堰边一声一声的喊：“五儿，回来哟。。。”每喊一声子羿就要答应一声：“哎，回来啦。。。”那感觉就象真是在很遥远的地方。。。五儿，回来哟。。。
　　打那以后子羿常去陈老太家玩，幸好除了爷爷奶奶也没人敢说她，奶奶还常让她送些东西给陈老太吃。“可怜哪，她以前是多好一个人，又懂字又会画，知书达礼的，人又生得好看，待人又很和善，哪家有了难处总是尽心帮衬，她们夫妻俩还都学过洋文的，你大伯小时还上过他们家办的学堂，都没收钱的，我们这里的水渠道也是那时他们请人修弄的。谁料想啊，到老了却落了个这光景，人啊，一辈子真是说不准的事哟。”
　　奶奶的叼唠子羿听着并不明白，她只是觉得陈老太与别人不同，别看她的衣服多破旧总是穿得极整齐，屋里虽然没有多少东西，但也都收拾的很干净，主要的是她说话也与别人不一样，从来没听过她大声说过一句，总是那么温善的，她的手抚在头上也很温暖柔软，好象总能闻见她身上散着一阵淡淡的香气，让人说不出来的恬静，子羿尤其喜欢看她笑的样子，虽然眼角已有好多的皱纹却闪着极亮的光彩，不象很多人的眼神是浑浊不清的。
　　在子羿很小还不能去上学时，陈老太便常教她认字，所以后来子羿上学时识字的能力让老师都觉得吃惊，因为有好多繁体字连老师都不认得，可是子羿却能念出来而且还能解释字义。
　　有一次，陈老太把她带到里屋，偷偷掏出几卷皱巴巴发黄的纸来塞给子羿．打开一看，那纸上有画还有些字，子羿能认得的却极少，陈老太就教她认，并讲给她听这画上的故事，子羿常常听得入了迷。。。
    

    『4』第四章


　　很早以前，在子羿刚能有自己的思想时，她常常会坐在高高的门槛上捧着小脸，望着天边很远的地方发呆。“在想啥？小孩子秧秧的，有啥想的啊。”奶奶慈爱的抚着她的小辫问。“嗯，奶奶，我从哪儿来的啊？”“傻五儿，你是你妈生的啊。”“可是，妈妈没生我时，我在哪儿呢？”“哦，那个时候啊，五儿在天上做云彩呢，飘啊飘啊，飘累了就落到咱们家了呗，瞧，天快黑了，咱们进屋吧。”奶奶边随口哄着边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可是。。。可是。。。子羿还有很多话想问，却渐渐眯上眼睛睡着了。
　　长大一点后，子羿渐渐很少问了，却仍然喜欢在天黑时看着远远的天边发呆。后来遇见陈老太，子羿常会把心里想问的话告诉她，她却不直接回答子羿，只是笑着给她讲故事，那声音真好听啊，好温柔好暖和的。
　　“很久很久以前啊，有一个神，他的名字叫盘古，盘古撑开了天和地，后来他的身体就变成了山啊水啊还有许多的树。。。再后来又有一个美丽的女神，叫女娲，她啊，用天上的土捏啊捏的，就捏出男孩儿和女孩儿，然后对着泥人吹了口气，他们啊就变成了地上的人。。。”“从前啊，尧的时候天上突然出了十个太阳，把大地都快要烤焦了，这时来了一个天神，他叫后羿，帝赐给他十支神箭。。。”“很古的时候，在很远很远的北海，那里住着一条巨大的鱼叫鲲，后来鲲死后就化成了鹏，它是一只很大很大的巨鸟，可以飞到很远很远的天边。。。”
　　那天，子羿正在屋里听陈老太讲故事，忽然听见“嘭嘭”的几声，糊在窗棂上的塑料布被扔进来的几块石头给戳破了，随即听见外面孩子的笑声，一边笑一边齐声大叫“地主婆，地主婆，周扒皮，黑心肠。。。”陈老太没有动，就象是没听见一样，仍然接着给子羿讲故事，子羿却气坏了，她打开门，还没等出去，几块石头差不多同时扔在她身上，有一块还砸在头上很疼，可子羿没有哭。
　　她走出门对着那些陔子大叫“是谁砸的，是谁？”孩子们正在为自己的恶作剧开心的大笑，突然看见子羿从屋里走出来，一下吓得没了声音。子羿一看，原来是村里几个男孩子，都比子羿大好几岁。子羿看见他们每个人脖子上系着一根红布条。
　　“你们为什么要砸陈老太的窗户，谁叫你们砸的？”别看子羿人小说起话来却有几分爷爷的口气。其中有一个稍大的孩子叫军，他低着头小声说：“今天上课老师讲了地主周扒皮的故事，说地主是剥削人的，是坏人，我们是少先队员，不和是他们一派的，跟他们是阶级斗争。放了学，经过陈老太门口时想到她就是地主婆，我们就商量好一起砸她的窗户。”听了这话子羿问：“什么是少先队员，是那条红布条吗。”“是的。”军说这话时轻轻碰了一下脖子上系的红布条，象是怕弄脏了又赶紧缩回手。
　　“哼，不就是一条红布嘛，你们有什么了不起的，凭什么欺负陈老太，她哪点坏了，我看你们才象坏蛋。我告诉你们，我和陈老太是一派的，我一会儿就去你们家告诉你们爹妈说你们欺负我。”子羿很凶的样子一下把那些孩子吓着了，连声求饶“五姑奶奶，求求你饶了我们这一回吧，下次再也不敢了，说话哄你是小狗子。”子羿见他们的样子真是怕了，便要军回家拿块塑料布来赔给陈老太，军飞一样跑回去，拿了塑料布来补在窗户上，子羿这才罢休。
　　后来子羿搬去河南了，临走时去见陈老太，她抚摸着子羿的头说：“五姑娘，你是一个善良又很聪明的好孩子，其实这世上的人啊只有善恶之分的！以后好好读书吧，读你自己的书，你会懂得的更多，这世界啊大着呢！长大了用你自己的眼睛去看吧！只是心里一定要守住自己，以后不管别人怎样对你，你心里也都是踏实的。我把这几卷书页送给你，你以后看见它能想起我，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子羿听不懂那些话心里只是想哭，可是眼里酸疼酸疼的就是没有落下泪来。
　　等子羿再次回来时，已看不见那两间破旧的房屋了，听说陈老太被葬在村后的小土坡上，子羿去了那里，只见那一堆黄土上已长满了青草，那随风摇曳的青青草叶就象陈老太温柔的目光，轻轻抚着子羿孤单的悲伤，她蹲在那里哭了，一个人哭了很久。后来她才知道陈老太的名字叫陈百合。
　　子羿觉得很对不起陈老太，她送的那些书页在搬家回来的路途中遗失了。那时父亲找了辆军用车搬家，本来子羿把那些书页揣在怀里的，因为路途太远，她坐在前面驾驶室里太闷觉得要晕车，就说要坐到后面敞开的车厢透气。因为过于疲倦她觉得好困，就把那些书页拿出来想看看解闷，可是才看了一会儿，车子走到一座大桥时，风太大了，她一时没有握紧，书页便被江风抢了去，在空中卷了几下就没了影，子羿吓呆了，半天没叫出声来，中途停下来吃饭时她怎么也不肯吃，只是一个人抱膝坐在车厢里发呆。
　　但子羿记得陈老太的话，她一直很爱看书也是这原因，而她一直不愿入少先队大概也是因陈老太的关系，因为子羿记得那时她说过，她和陈老太是一派的，她是绝对不会去斗争陈老太的。虽然子羿不愿意入队，可老师仍然给她发了一条红领巾，子羿却很少戴。
    

    『5』第五章


　　再后来读中学时，开始入团的名额是轮不到子羿的，因为那时子羿偶尔也只能算是中等的成绩，只有名次排在前十名的同学才有资格入团，不过，子羿也从来没想过要入什么团。快毕业时，老师对子羿说，这次有她的一个名额，要她写一份入团申请。子羿不会写，同桌帮着写了一份要她抄一遍然后交差，子羿看了一下内容，字不多，很简单，就是要宣誓什么的，而且是要用生命去应誓的一些话。
　　“要发誓啊！这个我可不干！”子羿皱着眉头说。邻桌的副班长很奇怪看着她：“这有什么，不就几句口号嘛，只抄一遍，到宣誓时跟着别人说一遍就行了，也不用背。”子羿摇了摇头说：“不行！我根本就没想过要加入什么组织，也不想信奉我还没弄懂的东西，尤其反感跟随这样的斗争哲学，还要宣誓，我看古书中说了，誓言是不能轻易出口的，不然，一定要守诺、要应验的！”
　　“我看你真是看书看多了脑袋有问题，这么迷信！再成天看那些老古书，只怕你的思想都要出毛病了！嗬！”这副班长仗着有个教委主任的老爸平时对谁说话都很冲，这次正好有个机会贬贬子羿，一时露出满脸的鄙痍之色，瞪着子羿象见着个怪物似的。